“那管家快帶嬤嬤去我娘院裡吧。”
總是不關她的事的。
說完就抬步走了。
那嬤嬤跟著管家繼續往前走,拐過遊廊時突然回頭看向了即將離府的窈窕背影,老眼眯著,說不清什麼意味。
沈安安並沒有放在心上,吩咐忠叔架車去了西郊外。
那裡有一處空曠的草地,平常是供貴族子弟騎馬踏青的地方,不過如今氣候不好,不會有什麼人,安靜又遼闊。
地方是張業揚選的,有些偏僻,但想來應是擔心在城中被相熟之人遇上,影響她聲譽。
草地另一側有幾十棵樹,是官家子弟專門種來供夏季納涼的,對那些兩情相悅,想趁踏青的機會說說悄悄話的男女也十分友好。
不過如今光禿禿的,沒了樹枝的遮擋,作用少了一半。
忠叔將馬車停在了小樹林前。
沈安安一下車就瞧見了張業揚靦腆溫和的笑,站在馬車旁,眼中暈著溫柔的光。
“沈姑娘。”
“張公子。”
張業揚又開始緊張了起來,“這…這地方空曠,風大了些,你冷不冷?”
沈安安攏了攏身上大氅,搖了搖頭,“還好。”
還好她提前備了衣物,但若說不冷,肯定是騙人的。
張業揚有些愧疚,“近些日子京中進士接連離開,我擔心遇上熟人,影響了姑娘聲譽,才……”
“公子心意,我都明白。”沈安安淡淡接過張業揚的話,笑容恬靜。
張業揚心不受控製的劇烈跳動起來。
“要不我們往裡麵走走,我剛才去轉了一圈,那裡樹緊挨著,可以擋一擋風。”
“也好。”沈安安跟著他往裡走了一段,不算很遠,忠叔和墨香跟在身後。
張業揚也十分有分寸,距離沈安安有三步之遙。
“我……”張業揚隻要一和沈安安說話,一張臉就紅的厲害。
沈安安輕輕接口,“便是張公子不遞信,我原也是打算見一見張公子的。”
張業揚一怔,眸中浮上無限歡喜。
“那日從寺廟回去,我就將和你的事告知了我爹娘知曉,你延遲上任的事兒,也是我爹的意思,很抱歉,沒有事先與你商量,妄自做主。”
沈安安微微福了福身,張業揚趕忙搖頭,“你彆這麼說,我……我一個窮書生,能得姑娘另眼相待,是業揚的福氣。”
起初他想留京,就是為了她,如今不管留下還是離開,隻要能和她在一起,都不是那麼重要。
他心中忐忑不安,“沈大人……”
“我爹同意。”沈安安說完在張業揚歡喜的朝她看來時,故作羞澀的垂了垂頭。
“張公子不必憂心。”
張業揚唇抿的很緊,“沈大人不嫌之恩,往後有機會,我必相報。”
他拱手,深深鞠了一躬。
沈安安揚了揚唇,“往後都是一家人了,你不必如此。”
沈安安麵色如常,張業揚一張臉卻紅的滴血。
“你說的對。”
往後,就是一家人了。
數日過去,如今他腳步還有些虛浮,不真實的恍若在做夢一樣,那般美好尊貴的女子,當真願意接受他。
“張公子。”沈安安笑容斂了幾分,杏眸中都是認真,“我憑心再問你一次,你家中可有婚配?”
“沒有。”張業揚脫口而出,十分肯定,“我不曾婚配,隻有一個年幼妹妹和姐姐,如今我姐姐也即將嫁人。”
“當真?”
“當真。”張業揚舉手發誓,“我所言句句屬實,當真沒有半點誆騙。”
沈安安點了點頭。
沒有就好,她就怕他家中有婚配,可彆到頭來毀了人姑娘姻緣才是。
“沈姑娘放心。”張業揚一臉真摯,“以前沒有,往後我更不會負了姑娘。”
沈安安揚唇笑了起來。
“你且在酒樓住上幾日,等我爹將我們的事定下,你就可以任職了。”
張業揚歡喜點頭,眼中星光點點,圈著沈安安身影,映在其中。
“嘖。”樹林後,幾匹快馬的馬蹄踏踏聲伴隨著簌簌冷風,隱沒在呼嘯中。
李懷言唇側似笑非笑,低聲對一側沉冷陰鷙的蕭淵道。
“你若是像那書生嘴那麼甜就好了,說不定……”
話未說完,他衣袖被淩辰逸拉了拉。
抬眸觸及蕭淵深冷可怖的麵容,訕訕閉了嘴。
他下顎緊繃著,緊盯著不遠處相對而立的兩個身影,目光如刀子般淩厲。
連帶周圍空氣都冷了幾分。
李懷言垂頭拎起一對灰撲撲的兔子耳朵,那是他今日的獵物,可還來不及仔細欣賞,就被人一把奪了去。
蕭淵拎著兔子,眯眼,朝著張業揚所在的方向丟了過去,兔子在半空中撲騰了一下,剛好落在了一片稍軟些的濕地上。
劫後餘生的它,撒開腿驚慌無比的往前奔去。
與此同時,彎弓搭箭,一氣嗬成。
蕭淵頭偏了偏,箭頭瞄準了兔子所奔的方向,突然上移,定在了男子後背心,唇側挑起森冷的弧度。
淩辰逸和李懷言呼吸刹那停滯了,齊刷刷盯著他手中的箭。
女子溫婉恬靜的笑,像加火的柴,讓蕭淵心口的鬱火越燒越旺,攥著弓的手骨節青白,暴著青筋。
隨著兔子越跑越遠,他手指慢慢鬆緩——
最後一刹,他半闔了闔眼皮,箭尖下移幾寸,冷箭裹挾著冷風,泛著寒光,射在了兔子腿上。
李懷言和淩辰逸同時鬆了一口氣。
險些以為要給那書生收屍了,若真如此,今日還真不好收場。
當著沈姑娘麵射殺她的心上人,以那姑娘脾氣,非和蕭淵拚命不可。
蕭淵慢慢放下弓箭,攥著弓的手甚至隱隱輕顫,薄唇抿的很緊很緊,冷峻的麵容陰森的恐怖。
沒有人知曉,他方才用了多大力氣,才勉強克製住心火。
也沒有人知曉,桎梏住他的不是其他,而是那個女人冰冷痛恨的眸子,那一瞬在腦海中閃過,如一盆刺骨的冷水,澆滅了他心底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