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那個跟在主子身後叫嫂嫂的婁家四郎,已經蛻變成果敢堅毅的青年人了,他身穿狀元服,打馬遊街的時候,好像整個京城的姑娘都在看著他。
再次入冬時,宮裡傳出了一個消息,冷宮裡的那位賢妃娘娘,竟然凍死在了井水邊!
她身邊的那個嬤嬤也沒了,說是怕被人發現是她將賢妃虐待致死,便用一條腰帶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官家對紀葒的死沒有多大反應,但提起這個人,還是會讓他想起被發配到南疆的老七。
皇後娘娘知道官家心軟,一直惦記那個體弱多病的老七,且七皇子的本性並不壞,便勸說官家給七皇子換一個封地。
於是沒多久,七皇子的封地便換成了舒陽,去往舒陽前,還被允許回京探望一次。
七皇子回來的那次宮宴我也在場,若非主子對一個滿臉胡子的男子喚了一聲七哥,我都沒想到那個有些邋遢的中年男人,就是曾經那個儒雅高貴的祁王殿下!
他身邊還站著一個異族女子,女子懷裡抱著一個娃娃,看上去與魯王妃家的妞妞小不了多少。
看來七皇子在封地已經又娶妻生子了,我心裡不由替單郡主難過起來。
她受的傷分明還沒有被治愈,而傷害她的人早已經忘記了她的痛苦,又開始了自己的幸福生活!
回到昭慶府後,主子看我悶悶不樂,便走過來問我怎麼了,我便把我心中所想說給了她。
主子聽後隻淡淡歎了口氣,對我道:“這世上的是是非非很難去評判,有時候,隻有快刀能斬開亂麻!”
我聽得雲裡霧裡,不知道七皇子跟彆人成親,怎麼就是快刀斬亂麻了!
可等七皇子離開京城沒多久,我竟聽聞單郡主也要上路了,她竟是要去尋找離京的方大公子!
我這時候才明白,七皇子成親的消息,就是那把快刀,斬斷了捆在單郡主身上的層層束縛。
她也不是對七皇子一直抱有希望,隻是聽到那個消息她才明白,人經曆了失敗後,也是可以繼續跨出第二步的!
單郡主走後,我看到主子給七皇子寫了一封信,信上隻有兩個字——多謝!
又過了半年,西秦人果然發動了戰爭,我身邊很多人都奔向了戰場。
有童侍衛,有阿泗,還有我最舍不得的寶珠。
那丫頭日日跟著阿泗練習武藝,如今放倒一個大漢不成問題,可我還是不放心她,戰場上刀劍無眼,她若回不來該怎麼辦?
我賭氣地拉住她道:
“這個時候你添什麼亂,就這麼舍不得離開你家阿泗?”
可寶珠卻一下子變得一本正經起來,她沒有因為我的無理而跟我生氣,隻是溫聲對我道:
“翠玉,我舍不得的不是阿泗,是主子,是你,是我身邊所有惦記我的人!正因如此,我才要拚儘所有來保護你們!”
一句話,瞬間就讓我淚崩了,我死死地抱住了寶珠,一個勁地說著“對不起”,我知道她離開的原因,可卻還要用這種方式傷害她,我隻是……太害怕分彆了!
寶珠輕輕拍著我的背,在我耳邊道:“彆擔心,我會回來的,我們都會回來的!”
戰爭真的很殘酷,每一天都有不同的消息傳回來,還有一長串犧牲將士的名單,我真的很害怕從上麵見到我熟悉的名字。
再後來,主子也要帶濟民堂的大夫們奔赴戰場,我真的慌了!
上一次主子離開京城去救八殿下和九殿下時,我便擔心的夜不能寐,這一次我怎能放心她去那麼危險的地方!
可我顯然是攔不住主子的,她說她一定要守護好她的家!
我再一次被留在了京城,可沒人知道,其實我比他們都煎熬!
每天我都會到城門口等消息,生怕送急報之人會披著黑旗奔進城來。
與我一起等消息的百姓有很多,大多都是老人和孩子,看著他們期盼傳來勝利消息的眼神,我似乎明白那些將士為何會那般義無反顧地奔赴戰場。
這場仗打了許久,似乎不管是大奉還是西秦,都知道這是注定存亡的一場戰役。
好在即便是狂風暴雨,也有停歇下來的時候,在一個朝霞滿天的清晨,一陣馬蹄聲打破了寂靜的京城。
那人高呼著:“勝了,我們打贏了!我們收複了丟失的州府,我們將西秦狗打回了西秦!”
刹那間,整個京城仿佛從沉睡中蘇醒過來,老人們相互攙扶著,臉上綻放出激動的笑容,還沒睡醒的孩子們也瞬間清醒過來,連鞋子都顧不得穿,興奮地跑出家門,跟在馬兒後麵歡呼。
得知主子帶著傷兵營先一步返回了京城,我哪裡還能等下去,坐上馬車便奔向了城外。
看到主子和寶珠的那一刻,我的眼淚控製不住的往下掉,抱著兩人,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看到傷兵們的傷情,我才知道這場仗打得有多難,寶珠說若非主子說服了北丹的哈仁皇後合作,這場仗還要打很久。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西秦不僅歸還了西邊的幾個州府,放了所有的西秦奴,還會每年都向大奉繳納歲供。
我又問起了眾人的情況,可寶珠卻在這個時候沉默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果然這安穩的日子,是有人付出代價換來的。
我這人很自私,我隻希望這些人不是我的親友。
可我還是失望了,阿泗為營救被西秦人挾持的人質,廢了一條胳膊;墨三爺夫婦為吸引敵軍火力,一起犧牲了;還有冒死給前線送藥的羅三哥,不幸被巨石擊中,至今沒有醒來……
聽到這些話,我的心憋悶得幾乎要漲開,可我不敢再哭,因為我知道,主子和寶珠一樣很難過!
寶珠將一根發釵交到了我手上,說道:
“這是羅三哥托我交給你的,他讓我告訴你,不要因為害怕不敢往前走,總要經曆,才會知道對錯!”
我沒有說話,隻是接過發釵,一邊笑,一邊將它插到了自己的頭上。
有一種情緒,即便捂住心也會從眼睛裡流露出來,我不想再退縮了,我怕躊躇過後,再回頭,隻能看到遺憾。
又要過年了,我將昭慶府中的事物打理好,將糖果分給了滿院子的孩子,留下兩顆返回了自己的院子。
羅三哥等了我這麼多年,沒想到如今要換我來等他!
不過我已經不再害怕,心裡踏實,等待也會變得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