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迅邊走邊聊:“有個事,你彆給其他人說,包括我爸都不要說。”
“好。”梁全勇說,兩人從小相互保密,梁全勇習慣性為陳迅保守秘密。
陳迅說:“我得了肺癌,晚期,這東西跟個不定時炸彈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作,所以想看看你,所以不能喝酒。”
梁全勇吃驚的看著陳迅,想從陳迅的表情中發現說謊的蛛絲馬跡。
“如果我真有那麼一天掛了,你千萬彆去照顧我爸,我怕我爸看到你會想起我,會難過。”陳迅踢了踢腳下的一顆鵝卵石。
一陣風吹過,鬆樹此起彼伏,像海浪一樣形成鬆濤,風中帶著鬆脂特有的清香,讓梁全勇酒意全無,他張了張嘴,發出嘶嘶的聲音,陳迅的話讓他太震驚,以至於無法完整的說出一個字。
兩人默默往前走,走在上學路上。
梁全勇忽然停下,對陳迅說:“你知道我為什麼每天上學非要走後山嗎?”
陳迅說:“我一直很奇怪,這裡的路上石頭多,下雨之後滑得要命,你非要我陪著你一起走這條路。為啥?”
梁全勇說:“這裡,能看到我媽的墳。”
陳迅有點難過,他記憶中,從來沒見過梁全勇的母親長什麼樣,梁全勇上學晚,比陳迅大一歲,梁全勇兩歲多的時候,母親發瘋,後來沒多久就離開人世。
“我爺爺告訴我的,這是我媽的墳頭,小時候,我切豬草把手切了,我後媽用荊條打我,說包紮花了錢,我問爺爺,為什麼大寶的媽媽從來不打他,爺爺就說,你媽媽也從來不打你。後來我才知道,我親媽瘋了,見人就打,從來都不打我,還哄我睡覺。”
“大寶,我以前特彆羨慕你有媽媽疼,後來我知道我也有媽媽,我媽媽也很疼我,我就不嫉妒你了。我媽媽要是在,我也能上大學,說不定比你考的學校還好,你不記得了?我中考成績比你高。”
“記得,你比我高17分,你高中分到重點班,我分到平行班。”陳迅說。
梁全勇把衣服脫掉,露出後背,陳迅看到那背上,傷痕交錯縱橫,曾經的傷早已結疤,傷痕卻依舊在。
“看到了嗎,這些都是我後媽下的手,我聽說,小孩子要是受了傷,長大後,是不會留疤痕的,我小時候營養不良,疤痕就永久留下了。我特彆喜歡跟著我爺爺下地乾活,因為我後媽從來不當著我爺爺的麵打我。要不是我爺爺,我早就死了。”
陳迅不知道怎麼接話,因為梁全勇的爺爺去年也走了。
“爺爺去年走了,我活下去的希望也沒了。我出去打工,賺了錢,寄給爺爺,希望他吃好穿好,爺爺去世前才告訴我,他都存起來了,爺爺知道我一直想讀書,想上大學,爺爺說,大學現在不限製年齡,那些錢,留著我上大學呢。”
“我一邊自學一邊上班,打算考上大學,讓爺爺高興,可是爺爺走了,你說,我活著乾嗎。”
“我計劃好了,把錢花光,然後找個沒人的地方死掉,我不怕死,如果有地府,地下有媽媽疼我,有爺爺保護我,真的,我特彆希望人有靈魂。我見到媽媽,見到爺爺,一定好好孝敬他們。”
“我後媽打我,我不恨她,我也沒把她當媽,我恨梁其俊,梁其俊讓我出來打工不是因為交不起學費,學校都給我免了學費,他還非要讓我出來打工,他是希望我賺錢,給他和我後媽生的孩子,這樣的父親,你覺得我會認嗎?”
“大寶,你要好好活著,你和我不同,你活一天是開心一天,我活一天是活受罪一天。”
梁全勇蹲下,臉緊貼他媽媽墳頭上冰冷的石頭,像貼在媽媽的溫暖的懷裡,亂蓬蓬的頭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