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藍天幕無月,兩三點星辰,靜謐的夜色籠罩這座青霄山腳的小鎮。
雲棲居的上房內,更顯死寂。
賀涼水維持著側趴在床,一隻手臂高舉,一隻手臂推拒楚孤逸的姿勢;楚孤逸則單臂撐在他身側,一手向前延伸,像是要奪取什麼。
兩人完美表演了雙人雕像。
他們的爭奪之物,此刻正靜靜地鋪陳在地,翻開的一頁配著圖,正是兩個男人的春宮圖。
肥啾佇立掛衣架,垂著小腦袋,睜圓綠豆大的鳥眼,卻隻看到一團馬賽克。
賀涼水一開始懷疑自己眼花才會看成兩個男人,然而定睛細瞧,身體構造確實是兩個男人。
見了鬼了。
“你們還要維持這個姿勢多久?”作為一隻萌新係統,肥啾隻看了那春宮圖一眼,就觸發屏蔽功能,也沒看清究竟是何性向,是以還算淡定。
賀涼水就沒那麼淡定了,扭頭去看楚孤逸,“這不是你的東西,對吧?”
楚孤逸整個人像被燒著了,慢吞吞從賀涼水身上起來,長臂一伸夠到那話本,嚴嚴實實合上,說:“不是。”
“我知道了,”不用楚孤逸解釋,賀涼水自動為他找理由,“你就是好奇,這話本是彆人塞給你的對吧?”
“……地上撿的。”
“那你看了嗎?”
“看了……兩眼。”上次一眼,這次一眼。
“那就好。”賀涼水伸出手,“這玩意沒什麼好看的,燒了吧。”
楚孤逸捏著話本,有些不舍。
“你該不會想看吧?”賀涼水沒忘記兩人逃離墮魔城時,在郊外楚孤逸還問過他男人與男人怎麼上床。難不成他真對這種事感興趣??
不可能,肯定隻是好奇。楚孤逸向來求知心切。
“當然不是。”楚孤逸故作鎮定,打個響指,指尖擦出火苗,“我自己燒。”
為了證明自己的正直,楚孤逸燒毀了話本。當灰燼落地,他暗自可惜,早知如此,昨晚就應該看的。
賀涼水願意將正道的光,打在楚孤逸身上,楚孤逸依然是他純潔的弟弟。
那麼他們繼續睡覺,完全不是問題。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楚孤逸還能睡在賀涼水身邊,也是托了當機立斷燒話本的福,不然賀涼水必定有所懷疑,那一切就都泡湯了。
楚孤逸自願重新躺上“火坑”,自我安慰,沒關係,話本燒了還可以再有,若是嚇到賀先生就得不償失了。
賀涼水為了楚孤逸的身心健康諄諄教誨:“弟弟,我知道你現在正是對什麼都好奇的年齡,但有些東西,你了解一下就行,不用代入自己。你的人生還有很多可能,未來還有很多美好的事與人等著你,你要把眼界放寬……”
楚孤逸也不知聽沒聽進去,閉上了眼睛。
賀涼水嘮叨了十幾分鐘才發現楚孤逸“睡著”,這才停止說教版的催眠,放下床帳,對肥啾說:“你也給我去睡覺,彆整天大驚小怪的。不就看點小h書,看把你激動的。”
肥啾:“……”我激動是以為你們在滾床單。
鬨騰了一天,賀涼水身心疲乏,沾著枕頭很快睡著。
楚孤逸倏地睜開眼睛,偏過頭,靜靜地看著身邊的人——回過神,已不是靜止的狀態,他發現自己竟離賀涼水不到三寸。
自己的影子覆蓋了賀涼水大半身。
視線順著白玉麵具滑落,水紅唇珠在昏暗中依稀可見微微嘟起,就像花骨朵在等待甘霖的滋潤。
楚孤逸願做那甘霖,緩緩低下頭,可惜還沒夠著花骨朵獻吻,就被一腳踹開。
“……”
賀涼水雙唇微張,翻個身繼續睡,獨留楚孤逸麵對他後腦勺。
楚孤逸作罷,給賀涼水蓋好被子,老老實實躺下,準備入眠。安生不過一盞茶工夫,賀涼水不出所料踢了被子。
楚孤逸又給他蓋好。
賀涼水把腿翹到楚孤逸身上。
楚孤逸給他拿下去。
賀涼水翻過身,胳膊腿都翹到楚孤逸身上。
“……”
直到天快亮,楚孤逸才堪堪睡了不超過一個時辰。金丹之後,他睡眠向來不用太多,輕手輕腳起身,走到外間,對肥啾說:“告訴賀先生,我回師門一趟。”
肥啾不理他。
楚孤逸輕咳一聲:“昨晚是誤會。”取出一隻巴掌大的布袋,“這是蓬萊仙島的稻穀,比炒米好吃。”
肥啾立時來了精神:“真噠?”
楚孤逸放下布袋,“送給你。”抬腳出門。
矜持到門關上,肥啾撲棱翅膀飛到桌上,用鳥喙啄開係繩,小腦袋鑽進去,隻一口,頓時扭成一團毛球,歡快地把自己埋進了稻穀。
日頭還未升起,晨露濕漉漉地掛滿山路,不多時便打濕山間人的鞋靴衣擺。
楚孤逸沒有禦劍,不疾不徐走上青霄山。至半道,一抹青碧的身影立在山亭中,像是專門等他來。
“……林師兄?”
林鬆煙回過身,目光冷然:“你去哪兒了?”
質問的語氣讓楚孤逸眉心微蹙,道:“辦點事。”
“何事?”
“……”
林鬆煙又道:“三日後便是青霄派一年一度的‘善修’,有很多事需要你我處理。”
“我知道。”
“知道還亂跑?”
“並非亂跑。隻是辦點事而已。”楚孤逸道,“不耽誤‘善修’。”
林鬆煙:“鳳師妹昨日歸來,蹊蹺得很,你也不奇怪?”
“奇怪又如何?”
林鬆煙未再作答,或者說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楚孤逸掠過他,徑直上山。林鬆煙麵上隱約有懊惱之色,歎道:“楚師弟,你可是怪我管得太多?”
楚孤逸心想,林師兄以前確實不會管這麼多,各人有各人的事,不可能整天膩在一起。從前的林鬆煙,很懂分寸,給彼此保留距離。
“我近來總有些不安。”林鬆煙又道。
楚孤逸問:“為何不安?”
“為你。”林鬆煙定定地看著他,“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