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涼水想,這一定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天在提醒他,該買新衣服了。才會遭遇如此慘絕人寰、羞恥度爆表的事。
他的弟弟,撐破了他的衣服。
秋天的風,是如此涼爽,他一點也不覺得冷,因為他的皮膚滾燙,從耳根紅到了脖子。
一時間,林中寂靜如死。
楚孤逸默默抱住賀涼水牌衣衫襤褸的雕像,說:“都轉過身去,賀先生怕羞。”
柳畫鳶與賀泠一齊轉過身去,隨即意識到,不對呀,一個大男人怕什麼羞?賀泠霍然回身,隻見楚孤逸已給賀涼水披上自己的外袍,攜了便走。
柳畫鳶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隻大口袋罩住,給裝了進去。
賀泠一劍刺向楚孤逸。
鏘然一聲,楚孤逸一手攬著賀涼水腰身,一手以將暝抵擋,腳尖飛掠後退,劍氣四蕩,落葉自地麵飛舞騰起,縈繞周圍。
楚孤逸揮劍截擊,挽個劍花,落葉成陣,朝賀泠襲去。
這不過是一個最簡單不過的法陣,賀泠一劍擊破,然而破除落葉陣,已不見楚孤逸蹤影。他足尖掠過樹梢,騰空而起,俯視樹林,尋到楚孤逸方位,揮劍追擊。
楚孤逸本不欲戀戰,奈何賀泠緊追,他將賀涼水藏在一棵大樹後,與賀泠戰在一處。
賀涼水握緊扇子裹緊楚孤逸的外袍,從樹後冒出腦袋,肥啾蹲他頭頂,說:“要不我們先跑吧。”
賀涼水緊張觀察戰況,但見落葉紛飛,一深一淺兩道身影交擊如電,周遭在靈力與魔氣的摧殘下,樹搖地晃。
因地域開闊許多,二人較之在安善城的那場戰鬥,還要激烈。
楚孤逸卻沒忘記自己的初衷,他是來帶走賀涼水,不是來打架的,唯有速戰速決,方是上策。
他指尖拈花而動,醉花陰法陣鋪展開來,卷起萬千“上弦月”刀刃,朝賀泠襲去。
賀泠旋身格擋,騰挪翻飛,一步踏錯,一道“上弦月”劈向麵門。他後撤緩衝,叮啷一聲,鐵麵具碎作兩半,從空中掉落。
賀泠亦半跪著地,墨發從後背滑到頸側,垂落頰邊。
賀涼水恍然失神,望著那張秀美無雙的臉,“……靈靈?”
楚孤逸也愣了一下,賀泠臉廓唇形,為何與賀先生那般相似?
來不及深入思考,楚孤逸一劍刺出,他未想置賀泠於死地,卻在劍尖即將抵達那一瞬間,一道人影阻擋眼前——
楚孤逸瞳孔一縮,及時收住劍勢,“賀先生?”
賀涼水擋在楚孤逸劍前,“不要殺他!”
“賀先生,你讓開——”
賀泠疾若閃電掐住賀涼水脖頸。賀涼水卻無慌亂,轉過頭,近在咫尺凝視賀泠的臉,“靈靈……”
“……”賀泠挾持他後退三步。
楚孤逸目光沉沉,“放開賀先生。”
賀泠道:“真是愚蠢。”這話是對賀涼水說的。
賀涼水:“靈靈,隻要你不受傷,我怎麼樣都行。”
賀泠眉心微蹙,他覺得此時的賀涼水不對勁,像是被什麼魘住了,眼裡看的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但無可否認,剛才賀涼水衝到他麵前,為他抵擋楚孤逸的劍時,他的內心動搖了。
所以,他隻是後退,沒有立時將賀涼水帶走。
他不帶回去,卻有人自己尋來——
“阿泠。”一道低沉而陰詭的笑聲傳來,“這是你的麵具嗎?”
賀泠抿唇不答。
血皇天暗紅的雙瞳在幽暗的林中越發顯出奪目的豔色,“阿泠,你的真容,除了我,怎麼可以讓彆人看見?”
豔色流轉,血皇天目光落在楚孤逸身上,“是他嗎?”
賀泠猛地將賀涼水推向楚孤逸,“快走!”
楚孤逸攬住賀涼水便急奔。
“——阿泠的臉,隻有我能看。”鐵麵具在血皇天手中化作齏粉,周身濃鬱的魔氣鋪天蓋地朝楚孤逸逃離的方向席卷,如颶風過境,所行之處草木凋敝枯萎,化作黑炭。
楚孤逸自以為已奔得極快,不料血皇天的魔氣更快,眼看就快追到他腳後跟!
憑他如何轉換方向,在險峻山中上下騰飛,總也甩不脫。
楚孤逸揮劍劈斬而去,反倒令那魔氣越發肆意張狂,從兩旁包抄,楚孤逸抿緊唇,忽而瞥見前方有座萬丈懸崖峭壁,他想也不想,急速滑行,抱著賀涼水一躍而下!
賀涼水:“?!!”
魔氣衝天而起,大片飛鳥化作黑色粉末洋洋灑灑落下。
八十裡外,血皇天無法再感知楚孤逸的行蹤,收回魔氣,唇角翹起興奮的弧度:“他就是楚孤逸?”
賀泠道:“是。”
血皇天那麼喜歡看賀泠的臉,然而此時,他的腦中隻有楚孤逸的臉,嗬的一聲低笑,又一聲,聲聲似來自地獄。
他的眼瞳從暗紅化作紅寶石一般的瑰麗:“真是太棒了,就像……他父親。”
……
萬丈峭壁,垂直下落。彆說賀涼水,肥啾這隻會飛的鳥,扒著二人獵獵飛舞的衣袍都嚇得夠嗆,啾啾叫個不住。
楚孤逸喚出將暝,一腳踩上,這才稍稍緩衝了地心引力。
但他竟然無法禦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