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標誌性的灰白頭發不難認出,卓南晴背的正是琴若歡。
琴若歡全身幾乎被血浸透,奄奄一息地說:“放開我……”
熾熱的風裹著沙子,卓南晴滿頭大汗,灰頭土臉,她呸的吐出沙子,極目遠眺,一座廢棄的城鎮已經遙遙在即。
那裡曾是沙漠裡的綠洲,也曾熱鬨繁華,後來隨著靈氣變得稀薄,綠植與屋舍被沙漠侵蝕,逐漸隻剩斷壁頹垣,人跡罕至。
“放開我……”
承載一個大男人的體重,卓南晴累個半死,當真鬆開手,琴若歡撲通摔在沙地上。
“……”
賀涼水發笑:“讓你作。”
卓南晴叉腰喘口氣,說:“能走的話就起來。”
琴若歡艱難地爬起來,卻是怎麼都站不住,卓南晴架住他,往城鎮裡走去。
畫麵一轉,他們歇在一間漏風破落的屋子裡。入了夜,卓南晴點了一叢篝火,劈裡啪啦映照兩人的身影。琴若歡兀自運功調息,卓南晴撥弄篝火。
大約在篝火將熄時,琴若歡睜開了眼睛,卓南晴昏昏欲睡,但警覺性還在,立即坐直了,盯著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人,問:“你沒事了?”
琴若歡咳嗽一聲,眼簾低垂,斂去眼中的情緒,“你可以走了。”
“你這人怎麼這樣?我救了你欸。”
“……我是魔修。”
“我知道啊。但魔修也有好壞,看麵相,你是好人。”
琴若歡蹙眉:“麵相?”
卓南晴彎起眼睛,“是啊,我最會看麵相了。”
賀涼水扶額,少女,你太單純了。不過,琴若歡的長相確實很具有欺騙性,當初楚孤逸就被騙得好慘。
“怪不得琴若歡千方百計要救卓南晴,原來是被她救一次。”賀涼水不鹹不淡道,“不過琴若歡為什麼會受傷?”
在兩個師兄出事後,楚孤逸對琴若歡有過調查,道:“應該是他父親打的。”
賀涼水驚訝:“什麼?”
琴若歡的父親名叫琴長嘯,是上一任情魔宗宗主,本是一代梟雄,親手創立情魔宗,與他夫人也曾是一對恩愛眷侶。
變故出現在琴長嘯練魔功走火入魔之後,發狂時竟然自宮,一不小心變成了太監。
變成太監之後不能人道,他夫人已經為他誕下一子,不愁沒後。壞就壞在琴長嘯的夫人是個不甘寂寞的,與侍衛通奸。
終於有一日,琴長嘯捉奸成雙,一怒之下捏斷了夫人的脖子,將那侍衛大卸八塊掛在城頭曬成臘肉喂狗。他並未就此消氣,反而變本加厲,越發朝著瘋魔的方向發展。
他開始懷疑兒子是不是自己親生的,動輒對琴若歡毒打一頓。
琴若歡就這樣忍辱負重地在父親的淫威下長大了,他學會收買人心,在情魔宗建立了一小片自己的勢力。
琴長嘯怎會不知兒子意圖謀反篡位,在一次對峙後,父子倆徹底撕破臉。奈何琴若歡修為不敵琴長嘯,實力也遠遠不及,被打得鮮血淋漓死裡逃生是家常便飯。
如果琴若歡一直挨打,何年何月才能坐上這宗主之位?所謂惡人自有天收,祈芳真人來了。
原來琴長嘯除了發瘋虐打兒子之外,還恨透了女人,他眼前基本不能出現女人,出現一個殺一個,出現一雙殺一雙。
手段極其歹毒,多是讓手下先奸後殺。更有剝皮抽筋、敲碎全身骨頭的惡□□件。
在他殺的女人當中,就有北冥弟子。
北冥弟子純屬天降橫禍,她們來煉魔境曆練,隻因從打獵的琴長嘯麵前走過,就被獵殺了。
死後還將她們的衣服連帶一身血淋淋的皮囊,送到了北冥,當場就有幾個弟子嚇暈過去。
祈芳真人得知此事怒不可遏,立即帶著卓南晴與全部高階弟子前往情魔宗——那時情魔宗有個大本營在沙漠裡。
祈芳真人出手,勝負毫無懸念。
琴長嘯就這麼死在他最討厭的女人手裡。
傳聞當時琴若歡僥幸逃脫,看來並非如此,而是卓南晴有意放過。
黃沙漫漫無邊際,烈日當空,像極了那日他們初次相逢的景色。祈芳真人對卓南晴說:“殺了他。”
他,指的自然是對麵的琴若歡。
彼時的琴若歡尚且年輕,卓南晴也不過二十歲,年少意氣,也算是曾患難過。卓南晴很是猶豫,懇求道:“師父,他並未做過惡事,全係他父親琴長嘯一人所為。”
祈芳真人目光如刃,像是早已看穿琴若歡的本質,沉聲道:“南晴,殺了他,以絕後患。”
“祈芳真人真有先見之明。”賀涼水歎息。
楚孤逸不動聲色地看著這段記憶。
師命不可違,最終,卓南晴握著劍,走到了傷痕累累的琴若歡麵前。兩兩對望,卓南晴抿起唇,久久難以出手。
琴若歡望著少女的眼睛,而後緩緩垂下眼簾,說:“我不怪你。”
卓南晴一劍刺進了他的小腹,那裡最靠近丹田,也最容易讓人形成假死的狀態。
琴若歡倒了下去。
祈芳真人看破不說破,歎道:“南晴,如果這是你的選擇,你要做好為此承擔後果的準備。”
放過自己的“朋友”會有什麼後果?當時的卓南晴並不懂,她眼裡看到的不是未來的情魔宗宗主琴若歡,而是那個曾被親生父親逼得走投無路的少年。
要她殺這樣一個人,她做不到。
畫麵再一轉,祈芳真人躺在床上,麵色蒼白,卓南晴手足無措地守在床邊,問:“師父,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