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奇怪是不是?”旁邊那穿著男裝的女人笑著走過來,拍了拍其中一個墓碑,“這墓碑不是你知道的那種死板的牌子。”
而是和樣子一樣的石像。
每一尊都活靈活現的。
“不奇怪。”殷念看著這一尊尊的石像,“這很好。”
她四處看了看。
卻突然發現除了一尊尊完整的石像之外。
旁邊竟然還有幾尊破損的石像。
那些石像旁邊是大塊空地,既沒有漂亮的蝴蝶,也沒有鮮花,連草皮子都沒有。
殷念甚至都看不出它們的樣子。
她蹲下身,撿起其中一塊石塊。
才發現那臉部的石塊上,都已經密密麻麻爬著無數漆黑的斑紋,就像是生鏽腐爛了一般,完全看不出哪裡是鼻子,哪裡是眼睛。
“這是不得安息的神。”
阿狸的身影出現在身邊。
她那雙總是彎起來的眼睛,此刻罕見的爬上了一些悲傷。
和殷念一樣,小心的捧起地上的一塊碎石,輕聲說:“這些神像的主人,並沒能像我們一樣得到安息,所以他們不會出現在這裡,神像也跟著碎了。”
“其實我們這些神,說好聽一些是神。”
“但仔細說起來,隻是一道道天地意識罷了。”
阿狸蹲著比殷念還要矮很多,看起來就是小小一隻,十分可愛,“我們已經沒有任何力量啦。”
“你在外麵看見的陰陽河,也是因為這河本就是神之力的展現。”
“也算是規則所化。”
“是根據現存神明的實力自己凝聚而成的,和我們這些死掉的神都沒有關係啦。”
阿狸捧著臉,看著那一塊塊碎裂的石塊,又歎了一口氣,“我總是會忘記。”
“不是所有的神都像我一樣,運氣這麼好的。”
“我前任神,是個很厲害的哥哥。”
她指著那個白袍男人說:“當時他掌管的種族也內鬥呢。”
“哦,那會兒領地上最多的種族還不是人族,是彆的種族,很久很久之前了,不過哥哥很厲害。”
“哥哥將那些內鬥都處理乾淨了。”
“將不好的人都懲罰了。”
“所以交到我手上的時候,大家都很好。”
她仰起頭,那雙純淨的眼睛裡盛滿了甜甜的蜜,釀出有點膩人的香氣,“我出生的時候,就有喝不完的甜米酒露,你知道什麼叫甜米酒露嗎?”
說著,她就忍不住擦了擦自己有些流口水的唇角。
見殷念直勾勾的盯著她。
阿狸頓時發現自己又跑偏了,立刻輕咳了一聲,“咳,言歸正傳。”
“在我之後,就是年妹妹了。”她指著那個穿著男裝的姑娘說,“年妹妹超厲害。”
“實力也強。”
“而且比我上進多了,也關心大家,她能做的比我好多了,我和她一個年紀的時候,都沒有她懂事呢,所以我很酷的就去死啦!”
阿狸脆生生地說。
像是完全不覺得這件事情的本質是需要她的退出和犧牲。
或許。
是因為她從根本上就不認為這是‘犧牲’。
這是自然規律不是嗎?
總不能自己享了福,就不讓彆人享福了。
天地核心會根據最恰當的時候。
選出最合適的神。
“其實我也知道的。”阿狸撓了撓腦袋上的兩團小發髻,“是因為大家雖然對我好。”
“可慢慢的,大家有點不滿足於那種安穩又一成不變的生活了。”
“所以有些人開始不乖了。”
“比如大家本來都能吃飽,能穿暖,沒有戰爭,我覺得非常好。”
“可有些人覺得不好。”
“他們不僅想要吃飽,還想要吃的比所有人都好很多很多,還想要大家都去伺候他,想要權利,想要一呼百應。”
“可我不是戰鬥型的神。”
“我壓不住他們了。”
“天地核心覺得不再適合成為掌管秩序的神了,所以妹妹來了。”
“我當年,也是這樣取代了哥哥的。”
“比起教訓他們,內鬥後的土壤需要休息了,所以我出現了,哥哥走了。”
阿狸摸了摸自己的臉。
“隻要對這片土地好。”
“我覺得我在也好,不在也好,都沒有關係。”
殷念安靜的聽著。
眾神中最不靠譜的阿狸。
看起來十分幼稚,仿佛年紀都活到狗肚子裡的阿狸。
這一刻展露出的神性。
讓她自愧不如。
人真的能這麼坦然的去死嗎?
恐怕不能。
所以人是人。
神是神。
她的手指落在這些石塊上。
慢慢站起身。
正打算說什麼的時候。
眼神突然一變。
她像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樣,麵部肌肉都狠狠抽搐了一下。
也顧不上阿狸了。
抬腳就往一個方向跑去。
“主人,等等我們!”
辣辣和蝸蝸急忙追上去。
阿狸急了,想要去拽殷念,“哎,那裡是……”
可她卻被白袍男人一把抓住。
阿狸焦急道:“不行的,哥哥,那裡是……怎麼能讓她看見呢。”
白袍男人衝阿狸搖搖頭,“讓她去。”
“我們又瞞不住她。”
殷念越過漂亮的花田。
來到了一處空地上。
在繞過三尊高大的石像後。
她看見了一尊,非常非常熟悉的石像。
殷念走到了石像前,抬手抹上了她的臉,“母樹?”
“她為什麼會這樣了?”
此刻。
和母樹長得一樣的石像臉上,半張臉已經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縫。
那些在殘破石像上看見過的黑斑。
也一樣出現在了母樹的臉上。
而母樹的身邊。
還有一尊小小的石像。
石像的一半已經碎裂了。
蛛網一樣的縫隙讓無數碎石塊都落在了原地。
母樹石像的手腕上散發出一圈光暈。
牢牢牽住那一尊小石像。
這才沒讓她徹底倒下去,而隻是碎裂了一半。
殷念蹲下身,看著那一尊小一些的石像。
她太小了。
和這裡所有石像都格格不入。
殷念的手摁在了那剩下的一半小石像上。
手腕上的花突然就全部綻開了。
雪白的花瓣在空中震動起來。
似乎是想要拽著殷念離開這裡。
殷念盯著那隻剩下了一半的臉。
輕聲說:“芽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