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誰弱誰有理(2 / 2)

當時他一身全是血色,往裡麵走過時都淅淅瀝瀝落下一地的紅。

甚至已殺紅眼認不出是敵是友,隻要有人圍城,就去斬殺敵首。

那時在城牆上的也不是士兵了,而是穿著染血軍裝、眼眸死氣沉沉的百姓。

他們猶如被割去舌頭,無論問什麼都不開口。至今也沒人知道這七日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城門破敗不堪,一看就是被攻破多回。

可援軍從外就是進不去,通路隻能由城牆繩索攀爬。

因為無數屍體在城門後堆積成山,重重疊疊擋住破敗不堪的城門,用血肉築造城牆。

戰死後,他們依舊是守城的最後一道屏障。

等援軍艱難進城,才發現城內空空蕩蕩沒有一人,僅存的人口都拿著武器站在城牆之上。

遍地都是被劫掠燒殺而後反攻的血腥,紅色一大片一大片蔓延,斷肢殘骸無處不在。

宛若人間地獄。

指揮使被驚嚇過度離世,四皇子在軍令不到的情況下,接過指揮調令。

憑借著安逸山反攻,將每年冬季必回來犯的蠻族,首次硬生生打回界限之外。

在其間還因對敵手段過於殘忍,被言官上書控告,要求以和為貴,再納外族,收取供奉。

可惜蠻族聽見水溶名號便望風而逃,根本不受朝堂招納,再無蹤跡。

等四皇子回京後,一舉封王。

而安逸山從此草木不生,血腥彌漫擴散,連瓢盆而下的大雨,都沾染上血味。

由安逸之城,變為人跡罕至的死城,再無安逸之名。

這從甄千金口中、說書先生話裡、被無數人傳頌,大多是以崇敬讚揚的口吻來敘述。

裡麵的水溶被一遍遍讚頌,年紀輕輕就如此威名。大家樂此不疲,誇誇其談這個話題。

說得不像一個人,而是一尊不會受傷不會疼的戰神。

實際上這人也會疼,而且還很怕疼,以至於性情失控。

要是說出去,誰會信呢。戰神怎麼能怕疼。

後宮自她第一次進來就不想再進,而對方確是實實在在活了這麼久。

從一個沒有母妃的皇子,到唯一封王的存在。中間是要付出多少才足夠?

“王爺……”黛玉眸光微動。

“你這是什麼表情。”不等她話再繼續,水溶擰眉站直了,“彆為一兩個示弱就變了立場,我是三哥那種人嗎。”

聽他麵上不承認,而一句兩句、明顯耿耿於懷自己因為三皇子咳嗽就先去左邊的話。

黛玉眼角濕意還在,也忍不住莞爾笑了笑。

“我和三殿下並沒有什麼。”她眨眨眼眸揮去淚意,認認真真道:“王爺傷勢到底如何,先去太醫院看看好嗎。”

“這點小傷……”水溶哼笑一聲自然拍了下腰間,而後不動聲色倒吸一口涼氣,咬牙將麵色調動平靜了,努力坦然接過前話:“根本不值一提。”

“我是有其他事來找林姑娘的。”他不想再聊傷勢問題,話鋒一轉道:“你一來宮中就有人要害你,平時得罪了誰?”

得罪誰也不會得罪宮中的。

黛玉思緒轉動,想起了一開始就截走車轎、差點讓自己遲到賈元春。

可她念著是讓自己和寶玉聯姻,沒必要在宮中害人落水。

黛玉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困惑地搖搖頭。

這下倒是想起在元妃宮殿中,北靜王派人解圍的事情,為此道了謝。

“算了,事情交給我吧。”水溶微微點頭應下,背靠在牆上。

他眸子垂下依舊挺拔俊朗,揮手示意黛玉進去,又加一句強調:“一會就是再有其他人敲門,你也彆開了。”

黛玉腳步躊躇,起了個念頭多問句話:“聽說宮中鬨鬼,是真的嗎?”

“鬨鬼?”水溶眉梢也不皺了,詫異揚起重複。

“是啊,說是有冤魂突然出沒。尤其是夜間,會飄來飄去。”

黛玉看著他神色,唇角勾起加道:“在走廊上飄來飄去的也很多。”

水溶默默往後靠了靠,目光極快掃過兩側長廊,挺起胸膛正要反駁,想想出口就變了話:“對,鬨鬼。”

“還有喜歡敲門的鬼。”他很是認真,俊朗容顏寫滿生動。

“每天就知道敲門,還喜歡搶東西,最喜歡搶走年輕漂亮的姑娘。”

“所以林姑娘在宮中可彆開門,尤其是會咳嗽的。”水溶為自己的話下了定語。

黛玉抿抿唇,眸子睜大好奇反問:“鬼還會咳嗽?”

“鬼什麼不會?他還會裝病博取同情。”水溶編瞎話眼睛都不眨,信誓旦旦恐嚇。

說完後看黛玉低下了頭,似乎很害怕在肩膀抖動的模樣,連忙換言安撫:“不開門就行了,不用怕的。”

“嗯。”黛玉低頭遮擋麵容,從喉口擠出一個字來,聲音都帶著顫抖。

水溶嘖了聲,有點後悔自己說得太恐怖嚇到對方,看著瑟瑟發抖的人難得不知所措。

他皺皺眉從腰間扯下佩玉,塞到黛玉手中:“彆怕,這個玉佩上有佛氣,可以庇佑人。帶了鬼就不敢來敲門。”

“我走了。”不等麵前人反應,他塞了玉佩就往外走去,耳根微紅腳步很快,杜絕自己被拒絕的機會。

等水溶身影消失在院子中,黛玉便推門衝回榻上,將臉埋在被褥中,笑得全身抖動眼淚都要出來了。

一本正經編瞎話的北靜王實在是太不同往常,而且編的話一聽就知道假的。

真的是無時無刻都記得在自己麵前破壞三皇子形象。

她好不容易平息下笑意,眸光盼顧彎彎,想起手中硬繃繃的玉佩。

玉佩透色如水,上麵雕刻著雙龍戲珠。

她指尖拂過其上,入手冰涼。

這玉佩一看就價值不菲,細細觀察起來,二龍生動非常,仿佛要從玉上頂球而出。

而且越看越是眼熟,就是一時想不出在哪見過。

近來發生的事情太多,黛玉想不出頭緒也不再糾結,猶豫了下,還是把它好好收在懷裡。

畢竟宮中可是鬨鬼的,要是不收好,有奇怪的東西敲門怎麼辦?

黛玉想起水溶信誓旦旦的模樣,禁不住再次眉眼彎彎。

等到出宮之時,她已收拾好心情,環顧一圈發現並非全部千金都在,這裡隻有一部分的人。

“林姐姐林姐姐。”甄千金和她同在一批,看到黛玉後一步三跳過了來。

她揮退宮女後笑嘻嘻道:“怎麼樣,有沒有鬼怪去敲門呀。”

“有啊。”黛玉一臉嚴肅回話,在甄千金詫異視線中湊近她低聲:“你怎麼知道我不是鬼怪呢。”

甄千金像是炸了毛的貓,嗷一聲叫喚起來,揉著胳膊跳腳後退三步。

等看到黛玉笑顏如花,才知道自己被捉弄了。

“林姐姐太壞了。”她委屈巴巴,一步一步小心挪了過來,和黛玉要保證。

“我們還是不要說這個了,怪滲人的。林姐姐難道不怕嗎?”

“我有可以庇佑的東西。”黛玉衝她眨眨眼,眸子儘是靈動。

甄千金繞著轉了一圈,自言自語說林姐姐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模樣,定是遇到什麼好事了。

可她又不敢多問免得再被嚇著,於是轉了話題說起其他。

“我算是猜到為什麼要分院子再分彆送出宮了。”

甄千金對此很是有些機靈,指指旁邊給黛玉解惑,“都是為了牛芳芳啊!”

“牛姑娘?”

“哎林姐姐,你不會忘記她落水了吧。定不是那人說得沒什麼大事,估計衣裳濕透了。”

甄千金聲音壓得很低,湊在耳絆用氣音開口,“就是為了鎮國公府的顏麵,才這樣麻煩呢。”

黛玉點頭,畢竟隻有這樣才能給牛瓊卉收拾的時間,也能避免出宮時的會麵。

要是出宮時被看到換了一身衣物,也會被長舌多說,還不如不見人。

“所以鎮國公府完蛋了。”甄千金歡歡喜喜拋出最後一句話。

“這樣大費周章,不是為了護住鎮國公府嗎?”黛玉對宮中彎彎繞繞表示不解。

“哎喲,林姐姐真是生得太幸福了。”甄千金再次發出感歎,挽著黛玉手臂咯咯咯笑了起來。

她笑得控製不住,露出了小小的梨渦,最後淚光閃閃捂著肚子說笑得好疼。

而在說這個話時,她麵上還是在笑。

黛玉無奈歎一聲,趁周圍無人注意替她揉揉肚子。

甄千金將頭靠在黛玉頸部處,帶著淚忍下笑來,甜甜蜜蜜低語:“差不多這個月內吧,鎮國府就會倒了,應該是抄家。”

黛玉揉著肚子的手一頓,才發現甄千金在延續之前的話題。

她手繼續揉了下去,安靜聽著甜蜜的話。

“我其實不怎麼討厭牛芳芳啦。比起我府上的弟弟妹妹,牛芳芳簡直太好玩了。”

甄千金和以前一樣絮絮叨叨,真摯惋惜:“以後就沒法和她一起玩了。真可惜,今天是見牛芳芳最後一麵啦。”

她說完這話便活潑地跳了起來,衝黛玉揮揮手,“我車轎來了,林姐姐我們下次見呀。”

黛玉往後看去,入宮城門中並無動靜。而等甄千金說完這句話,便有幾輪車轎緩緩駛來。

“再見。”她頓了頓,和以往一樣叮囑:“路上小心。”

甄千金笑嘻嘻應是,從宮女手上接過桂花糕,珍惜地摟在懷裡,蹦蹦跳跳溜達出去。

一副天真活潑,被嬌寵長大不知規矩的模樣,要是安順看到又要教訓她了。

黛玉上了自家轎子,再從簾子中往外望去,已經沒有甄家的蹤影。

車轎往外行駛,換了幾次門,從安安靜靜悄無聲息中,逐漸走向人聲鼎沸的街市。

買賣聲吆喝聲疊加響起,人間煙火的氣息熱鬨湧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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