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怎麼騙的?能讓王爺將玉佩都送出去?”
黛玉回眸仔仔細細看了水溶一眼,憶起揚州的事情。
當初賈探春一來就和自己在一起,逛燈會落水放花燈。
難道是落水之後的那段時間?
而且榮府的三姑娘居然是三皇子的人……
黛玉越想越覺得太過巧合,懷疑湧上心頭,“王爺不會又在騙人吧?”
就像之前騙自己宮中有鬼還會敲門一樣,順手抹黑三皇子?
“這是真的。”水溶眼睫眨了眨,忍下腰間時時拉扯心弦的疼痛。
他緩緩後靠,不願提及揚州那場瑰麗的夢。
幕後黑手安排奸細,合夥編造出隱藏在帷帽之下的身影,還牽扯到逝去母妃的花燈。
“我一共送出去兩次禮物。一次是揚州被騙,一次是林姑娘。”水溶英俊麵容帶上認真。
他簡略解釋因緊急回京和臥底被騙,但避開了被騙的具體緣由。
黛玉安安靜靜,想起溪花汀的邀約。
聽他這麼一說,當初的不告而彆是因為宮中急召,那也算是有原因的。
沒想到在這裡得到解釋。
“我有時要臨時離開,就比如前些日子。”
看黛玉一直沒有說話,水溶不確定情況,謹慎點組織語言,“這是不能說的。”
“既然不能說,王爺也彆告訴我了。”
心緒太亂不能得出一個想要的結論,黛玉飛快應道:“京城誰不知北靜王名聲在外,竟然隻送出兩次玉佩,實在是令人吃驚。”
黛玉下意識接的一句,再看向水溶眼眸時,被他臉上的黯淡頓住口中的話。
他俊美眉眼下垂,神色很淺,不複之前見過的神采飛揚。
黛玉還想說的話就這樣堵在喉口,其實她是相信水溶說的話的。
她知道水溶母妃早逝,自己初次進宮就遭了禍,而身為北靜王自小長大,自然有更多的難言之隱。
算了算了。
她微微吸氣正要說自己相信說辭,可依舊要離開時,就見麵前人腳尖一動湊近些開口。
“外麵都在傳我九天九夜下花舫,實際我是去了南方。”
黑金長袍擺動時撞到了銀紅裙擺,淺淺交彙後分開。
低沉的音色因疼痛略帶沙啞,血腥味隨著靠近蔓延而來,似乎要擴散到周圍。
黛玉心頭一動。
她生而聰慧,很快回想起北靜王風流名聲、回想起他種種過往、回想起旁人說的北靜王站在太上皇那頭。
再對比一下今日的話,黛玉連忙比了個手勢讓人停住。
“朝堂的事情還是彆說了。”再說下去沒準要牽扯出什麼隱藏的秘密,可不是她能知道的。
水溶張口要說的話被摁了回去,英挺眉梢微皺,直勾勾看著黛玉。
黛玉莫名從他臉上瞧出一些委屈來,不合時宜地有些想笑。
她能理解水溶此時的心境。不解釋自己不會相信,解釋了自己又不聽。
想想的確很為難。
“那林姑娘還要這個玉佩嗎?”水溶拿起手上佩玉。
他聲線沉穩,語速卻不自覺加快,怕自己還沒說話麵前人就離開。
“或者是喜歡其他東西?我身上有的林姑娘都可以選。”
重要的不是玉佩,而是成功送出去東西且對方接受了。
最近三皇子總在林姑娘身邊打轉,讓他很是放不下心。
聽到這話,黛玉還沒如何,一個毛茸茸的團子先從水溶肩上探出頭來。
“嘰嘰嘰,嘰嘰嘰!”
雪兔伸出前肢,豎起耳朵叫喚著。
它長長的耳朵很少豎起來,一豎就是毛茸茸的蓬鬆,像大圓球上的小圓球。
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雪兔努力用全身各處向黛玉展示:嘰嘰嘰!選我!
水溶與它正好相反,眸色比常人更深,耐心下來是一動不動的認真。
黛玉被兩雙眼眸注視著,看他們相交輝映之下,仿佛都帶上了忐忑的不安與期待。
她抿抿唇,口中沒有回答,緩緩伸出手去。
水溶深邃眸子如被投下石子的平靜水麵,飛快眨眼泛起波瀾,唇邊揚起。
他潛意識就將玉佩搭上去,轉念一想擦擦手,想將手心放過去。
就見一道白色殘影從眼前劃過。
“喵!”雪兔速度極快,刷一下蹦躂到柔軟手心,欣喜地蹭蹭。
“喵嗚喵嗚喵嗚~”兔子歡騰叫喚,每一聲都是開開心心。
水溶屏住的呼吸都要停下了。
他手心還在玄黑長袍上,眼眸直直盯著小小兔子,冰涼涼吐出兩個字:“雪糕。”
這雪兔怎麼這麼不開眼?
兔子一百八十六道吃法已經不能滿足它了嗎??
舒舒服服躺著的雪兔停下了嘰嘰嘰,抬起一邊耳朵,紅寶石眼睛往後一轉,瞥了自家主人一眼。
然後它一頭紮到黛玉懷裡,頭也不回,身子軟綿綿平攤成一張餅。
“王爺好好包紮傷口吧,彆再受傷了。”
黛玉就知道會這樣,忍下笑意認真叮囑一句,摟好毛茸茸的團子。
她也不顧身後北靜王不敢置信的眼神,轉身就往外邊走去了。
王爺有什麼好?還不如一隻軟綿綿的兔子暖心。
好歹兔子不會送出兩塊玉佩呢。
來時複雜的心情已經全部消散,黛玉腳步輕快,幾步就消失在門外。
與殿內比起來,外邊日光正盛,光亮白潔潔籠罩而下。
摟著雪兔的背影踏光而去。
水溶眨眨眼眸,被光亮刺得眼裡霧蒙蒙的,在後邊追了句:“雪糕也是我的啊。”
這也算是送出東西,而對方接下了吧?
北靜王深思熟慮,對這事情實在不太了解。
母妃逝世的早,宮中人情淡薄。他不知道什麼是心動,也沒有人教過心動該怎麼做。
水溶默默想了一會,直到一點都望不見那道身影,才重新回到蒲團前跪好。
他在戰場上見過太多的死亡,在開始時曾痛苦祈求,也見過太多人痛哭求神。可一點都沒有用。
以前他隻會揮劍殺人、攻城拔寨。現在願意和一個人一起聊天賞月、在她身邊陪她寫詩。
他也願意再試試看,佛祖能不能給個啟示。
就是不知道佛祖有沒有成婚。*
水溶眼睛轉了圈,一時想不出哪位神佛是成婚的,能讓他來拜祭。
他目光在旁邊的蒲團上停頓,而後不動聲色往右一挪,換了個位置。
跪在黛玉曾經跪坐過的蒲團上,水溶很是滿意,覺得拜佛的心意都虔誠許多。
他閉眼垂首,看不到外物時習慣性提高警惕,便察覺到殿外的腳步聲。
難道是林姑娘又回來了?水溶往後望去,看到幾個人一道過來。
三皇子、安定寺住持站立兩側。
一位眼似明星、破衲芒鞋的僧人走在正中。
他一身極普通的褐黃僧衣,也無特彆之處,猶如外頭隨處可見的雲遊僧人。
而水溶緩緩起身,依照禮數問好:“聖僧有禮。”
普普通通的僧人雙手合十還禮。
“四弟怎麼會在這裡?”三皇子呼吸平緩,目光在水溶腰間轉過。
他接到信報,自己這個四弟可是流了一地的血回來的。
怪不得周圍一股血腥味。
“許是我與佛有緣。”水溶笑了一聲直起腰背,比常人更高的身姿氣勢不凡。
黑金長袍飄逸,他站得筆直挺拔,一點都看不出受傷的模樣。
兩人皆是人中龍鳳,對立而站對答如流中隱隱帶了暗波湧動。
風自殿外席卷而過,刮起一絲衣角擺動,裹著淡淡血味,往外頭吹去。
安定寺寬闊恢弘,微風從一座座廟殿瓦塊上拂過,一路往東,搖動荷花花瓣。
明明才陽春之月,這一池的荷花卻早早開放。
紅、粉、白、等色鑲邊附著其上,花瓣張揚搖曳,亭亭玉立怒發而開。
這本是不合常規的一幕。因為茫茫聖僧的出現,變為理所當然的景象。
“看這個荷花,全部開了!”
“這就是吉兆啊,聖僧出現的吉兆。”
“聖僧一出現就是在安定寺,京城還是擁有天下第一大寺!”
荷花池旁人人簇擁觀賞。
他們不能進內院,見不到聖僧一麵,卻也比外院的好多了。
外邊人來人往摩肩擦踵都是因聖僧而朝拜的人群,還有人三跪九叩,虔誠上山。
黛玉隔了一道亭子,抱住懷中毛茸茸,也在看盛開的荷花池。
日光照在浮動的池水上,猶如金光在其中跳躍。
她漫無目的閒逛至此,不同於內院略微的冷清。
中間是皇商等也能到達的地域,皆是熱熱鬨鬨,耳邊誇讚聖僧聲不絕。
她很快想起牛千金的話。
當時牛瓊卉在宮宴上說,聖僧所行之處荷花開放時,周圍都是不信的,連自己也沒相信。
如今一瞧,她所言非虛。
“這位……姑娘?”一道略微熟悉的聲音從後邊傳來。
黛玉偏頭望去,就見之前二層樓的那群千金磨磨蹭蹭走到自己麵前。
為首的是那位金步搖姑娘,目光閃爍,重複一遍稱呼後徑直道:“姑娘,你知道北靜王不是好人吧?”
黛玉揉著雪兔的手頓住,探尋目光往她們臉上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