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煙霧繚繞,任重再度鑽出冷凍倉。
在上一次,任重又回到了正東方向,並且在走出密林之前,用衣服兜住那個從天而降的紅果子,先吃個半飽。
毒不毒什麼的,不管了。
反正橫豎都是死,如果能先吃飽點,更有力氣些,那麼衝出去的希望也能更大一分。
很幸運,紅果子無毒。
這次在離開林子之前,他先蜷縮在森林邊緣一叢灌木中,隻透過灌木的縫隙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外麵。
他想試試看能不能避開飛行器,然後趁這玩意兒飛遠了再溜出去。
數分鐘後,呼嘯破風聲從遠處傳來,那飛行器的再度破空而至。
屏息靜氣的任重靜靜觀察著。
他從飛行器後方風壓伏倒的植物判斷出,這飛行器的行進路線呈十分規整的弧線。
弧線不斷延伸,飛行器與任重之間的直線距離不斷拉近。
任重的呼吸壓得越來越低,靠肉眼感知著兩者間的距離。
他開始有了新的期待。
如果飛行器沿著既定路線前進,在與林子距離最近時都沒能發現自己的話,逃生計劃就要成功一大步了。
突然,那飛行器猛的一個九十度轉角,往任重的方位直撲而來。
任重歎口氣,隨手從地上撿起塊巴掌大的石頭。
石頭徒勞地飛了出去。
這次他不是空手而歸,他記住了飛行器變向撲過來那瞬間兩者間的大體距離,五百米。
……
時間或許也隻是過去一瞬,又或許過去了很久。
神情麻木的任重再度從冷凍倉中鑽出。
他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傷。
基本可以確定了,這肯定不是夢境,因為他已經第一百三十六次死亡。
如果是夢,那這就是夢的一百三十七次方,太過分了。
時間真會隨著自己的死亡而重置到剛蘇醒那瞬間,就像個無限龐大的龐加萊回歸。
這本該是件好事,但他實在太痛苦,太絕望了點。
他已經摸清飛行器的規律,在這占地麵積幾十平方公裡的密林外,有從11896到11899號四個飛行器沿著環形軌跡,以固定的速率巡邏著。
當自己與飛行器的直線距離在五百米內時會被感知到,無論視野是否被遮擋,都會被發現,飛行器擁有的疑似是一種生命感知係統。
現在的他可以卡距離輕易避開飛行器掃蕩,從任意方向衝出包圍圈。
他已經成功了不隻十次。
但悲傷的是,無論他從哪個方向鑽出去,都會在碰到人類之前提前遭遇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兒。
有翼展三米,體表泛著金屬光澤的巨型飛行昆蟲,遠遠的看見他便會撲過來,輕易撕碎他手中撿來自保的木棍,將他撲倒,再用那絞肉機般的口器……
還有隻拳頭大,看起來還挺萌的一蹦一跳的小動物,仿佛是隻人畜無害的兔子。但當這東西在地上卷起煙塵飛撲而來時,卻用頭頂兩支尖耳朵輕易撞碎了任重扔出去的石塊,再給他來個透心涼。任重臨死前也看清楚了,這白色兔子體表的也不是毛發,而是仿佛電鍍了防鏽漆的金屬外殼。
還有電壓高達數百萬伏的潛伏在水窪中的金屬魚類,當時他隻是一腳踩進去,就給瞬間燒成了焦炭。
還有站立起來後如同小山的鐵甲巨獸,一口一個小朋友。
這些東西沒有飛行器那麼乾脆利落,弄死他的過程也稍微慢一點,他起碼還能像個垂死螞蚱那樣蹦躂兩下,但也僅此而已了。
其過程比死在飛行器手中還痛苦,更驚悚。
任重覺得好像不管怎麼努力,最終都難逃一死。
這天與地就是個放大了無數倍的恐怖郵輪,是一場無止境的噩夢的無限次方。
他瀕臨崩潰。
就在上上一次,他甚至真嘗試了自殺,以求個解脫。
但他卻還是從冷凍倉裡醒了過來。
他尋思,是不是彆離開樹林就行了。
他也真的嘗試了。
然而,五天之後,他倒在了小溪旁的樹蔭下。
這次他是死於癌症。
沒治了,等死吧。
任重環抱雙腿,像個行屍走肉般蜷縮在冷凍倉旁邊。
他腦子裡渾渾噩噩,各種各樣的臨死慘狀在腦子裡不受控製地花式輪播。
他耳朵裡嗡嗡作響,身子時不時因心靈被恐懼吞噬而下意識打冷戰。
他甚至開始下意識的怨恨起父母。
為什麼要給我冷凍?為什麼要把我扔到這完全看不見希望的噩夢裡?我當初就乾脆的死掉不好嗎?我究竟做錯了什麼要受這樣的懲罰?
此時擺在任重麵前有兩個選擇,要麼屈服於恐懼和現實,就此徹底瘋掉,然後在可能無限循環的死亡噩夢中承受無儘的折磨。
要麼斬卻所有雜念,扛住一切痛苦,重新站起來,再用一千次、一萬次、甚至可能無限次的死亡拚出個衝出去的希望。
這兩個念頭不斷撕扯著他的大腦,讓他下意識發出痛苦呻吟。
隱隱約約的,他耳畔又響起爸媽的遺言。
“既然無法改變,也隻能承受。”
“可要好好地活著啊。”
“凡事得向前看。”
任重猛地回了魂。
在意識行將沉入深淵的刹那,還是爸媽的遺言將他拉了回來。
他漸漸回憶起,爸媽本是得過且過的普通人,前半生平平凡凡,不求大富大貴,平時與人為善,更也懶得去辛苦鑽營,人生裡最為自傲的成就是養大了他這個同樣普普通通的兒子。
當爸媽賣了房子賣了一切,卻還要每年掙五十萬時,內心裡其實應該也是絕望的。
年近半百的他們在放棄原有的人生,舉債經商時或許並不知道接下來會怎樣,隻是因為沒得選了,抱著拚一次,不成功就成仁的念頭。
他們最終做到了。
雖然他們在遺言裡說得很輕鬆,但任重卻能想象得出來,在那樣處境下的爸媽是怎樣的起早貪黑、殫精竭慮且毫無保留地奮鬥著。
自己這百多次死亡的確痛不欲生,但其實每次痛苦持續的時間頂多也就幾秒。
爸媽卻是在生意一旦失敗便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去死的恐怖壓力之下,在他們並不喜歡的領域,用儘全力的奮鬥了整整四十五年。
那樣活著,並不比死輕鬆。
“雖然我處境糟糕,但這是爸媽用一生努力給我換來的新生,我怎能輕易放棄。”
任重深吸口氣,瞳孔裡漸漸迸發出不甘的怒火。
他又一次強行冷靜下來,並逐條分析情況。
“我可以不斷複活,不斷重置,這是我的優勢。我能‘未卜先知’。這是我的S/L**,立於不敗之地。一定能找到逃生希望!”
“飛行器在殺死我之後會割掉我的大腦,在碰到那些具有攻擊性的怪物時卻不為所動。怪物在殺死我之後卻是會將我整個吞噬,就連骨頭也不浪費。”
“背後一定有某種深意。並且這也正說明在這世界裡,一定有彆的人類!”
“這是好事,更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