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重還記得上條時間線裡,當自己點評陳菡語易容後容貌依然太過高調,結果她回的那句“我已經儘力了”。
當時他給堵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曾產生過好奇,但那點好奇也就是腦海中白駒過隙掠過的念頭,並未太當回事。
三分鐘後,任重知道了自己的天真,也知曉了厲害。
他落荒而逃。
在21世紀的各個人生階段,任重都曾直麵過各種不同的誘惑。
但他從來不為所動。
因為他向來是個做事目的極度明確的人。
他這般性格的根源,還得從他兒時的經曆說起。
在幼兒園時,他稍微表現出天賦,早早便跳過了小中大班,進入學前班階段,並提前學習小學教材。
人人都誇他聰明,叫當時尚且年幼的他幾乎迷失,總愛現,時常因旁人或驚歎或迷醉的目光而沾沾自喜。
那時候的他很喜歡這種走到哪裡都被人注視帶來的虛榮感。
直到有一天,父親給他看了一本書,裡麵講了很多人類曆史上留名的科學家是如何發揮的各自的聰明才智。
任重被深深吸引了。
他敬佩那些科學家。
父親還告訴他,直到千年之後,這些人雖然早已死去,但他們的名字依然會出現在史書中,他們留下的成果依然能幫助人類文明一直往前走。
或許,在遙遠的未來,當人類文明走出太陽係,銀河中將會出現普朗克星、愛因斯坦星、馮諾依曼星、華羅庚星、錢學森星、袁隆平星這樣命名的行星。
會有很多人生長生活在這些星球上。
從這些行星中走出的人,在與其他星係的人類打交道時,會用驕傲的語氣說,“我是錢學森星人”、“我是普朗克星人”等等等等。
那天夜裡,年僅八歲的任重做了一個隻屬於兒童的夢。
在夢裡,他夢見一顆美麗的蔚藍星球,上麵的人們安居樂業,人們踩著飛毯在天空中穿梭來去,巨大的太空電梯從赤道上垂天而起。
一台又一台升降機一般的電梯如道路上的汽車川流不息。
一艘又一艘大大小小的飛船從空間站遠去,前往相距數十光年的鄰居星球旅遊。
一個與自己同齡的八歲孩子在經過數百年的冷凍後,滿臉好奇地走出飛船,與彆人所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好,我是任重星人,我來自任重星”。
當時任重的心臟砰砰直跳,並從夢中驚醒。
他雙手抱膝在床上苦思冥想了很久。
那隻是個夢,但卻在任重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他終於從旁人的“甜言蜜語”中走了出來,並暗暗發誓,總有一天,我也要成為那樣的人,我也要有我的星。
這不可與旁人言說的夢成了支撐少年任重一路走下去的全部動力。
它或許很荒謬,很可笑,更可能是終其一生都無法觸及的高度,但任重一直都很認真的對待它。
自此,任重打開了屬於自己的新世界,不再在意旁人的眼光,不再有虛榮,隻是更迷醉地投入到知識的海洋裡。
他既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實感,也少了很多其他孩子都有的苦惱。
每當感到疲憊時,他就在腦子裡回想那夢中的孩子用驕傲的語氣說“我是任重星人”時的模樣。
他忽視了一切可能阻擋前路,拖累自己腳步的事情,包括一些無意義的友情、所謂的愛情與欲望。
他甚至懶得去在乎除了家人之外的任何人的感受。
有人說他高冷,有人說他裝腔作勢,還有人說他讀書讀傻了。
但這些人並不了解,在他的心裡究竟有著多麼艱難的夢想。
任重隻是覺得這些無謂的社交都是浪費生命,與其把心思花在去揣摩身邊這些注定了的過客的喜好上,倒不如多學點有用的知識。
時光荏苒,轉眼便是一天之內同時完成兩門專業的博士論文答辯,學業完成之時,他幾乎看到了實現夢想的希望。
如果不是罹患癌症,如果能完成手中未竟的項目,他本有機會在23歲之齡成為全國十大青年學者之一。
但命運不相信如果,他被瞬間擊倒了,然後便來了這裡。
他經曆生死,看到了山河巨變,看到了藍日雙月,更看到了文明的“黑暗終末”。
他不得不改變自己,被迫從一個單純的讀書人變成一名“人脈王”、“老銀幣”、“敲詐犯”、“背叛之王”、“LSP”。
隻有這樣,他才能融入社會,才能在此立足。
可越融入,他越覺得與這裡格格不入,越是深深地體會到當年的自己能毫無後顧之憂地讀書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
身在其中時,他不知味,直到失去了一切,再看見另一種社會,他懂了。
既然他不願意改變自己,那麼,隻能改變世界。
悄悄藏在他心底從未消失的“任重星”又慢慢冒出頭來。
夢境裡並不存在的“任重星”找到了更實質的載體。
他覺得自己能做到,不僅僅是因為複活,更是因為他從小到大下定決心去做的事從未失敗過。
這,便是任重一直以來的心路曆程的根本,也是他想追求的一切,更是他一切行為的源初動機。
如今,換了時代,換了星球,換了世俗觀念,任重也在星源注射液的效能下換了身體,唯一沒換的,是任重的記憶。
任重的人生中從未崇拜過任何人,除了父親。
任重清醒地記得初中時,父親在幫他收拾課本時,發現一封女孩子偷偷藏在書裡,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情書時說的話。
“並不是所有男人都有資格自稱大丈夫。隻要做了虧心事,就再也不能算大丈夫。隨著年齡的增長,你注定會成為很受歡迎的男孩,這不可避免,但你必須約束住你自己。如果你不愛她,沒有想和她過一輩子的決心,就不要欺騙她,更不要傷害她,那也是在傷害你自己。任重你的記憶力太好,你會永遠記得你曾經因為無知而戲弄過一個女孩。這種慚愧會伴隨你一生。”
所以他今天逃了。
在陳菡語心中對二人間關係的理解裡究竟是否有愛情,任重不知道。
但他可以確定一件事,自己這邊沒有。
到目前為止,他沒愛上過任何人。
他會同情對方,也會將對方當做可以信任的朋友、戰友,但目前並沒有人能讓他產生靈魂共鳴的怦然心動之感。
他承認自己在看見陳菡語的真實麵容時受到了極大程度的衝擊,幾乎刹那失神。
但那並不是愛情,隻不過是人類作為生物在看見美得天衣無縫的異性時陡然產生的繁衍本能。
他選擇先合上這個潘多拉的魔盒。
吩咐陳菡語務必要將鄭甜送進武裝睡眠艙後,任重一口氣跑出去很遠,直到出現在小鎮高牆上,冷風拂麵才稍微冷靜些。
腦子裡那張臉依然揮之不去,宛如夢魘。
她美得驚心動魄,隻叫人看一眼便覺血脈僨張,本能失控。
任重暗歎,難怪古人總說紅顏禍水,傾國傾城,英雄難過美人關。
他曾對此嗤之以鼻,覺著古人總愛藝術誇張。如今他才知曉自己的天真愚昧,小瞧了天下英雄。
真就有人能僅憑一張臉,便叫日月無光,天昏地暗。
這般容貌的衝擊力,直擊心靈,簡直超越念力師的精神共鳴,是行走的催眠術!
太恐怖了!
埃及豔後再世,女妖妲己重生恐怕也不外如是。
他這會兒心緒不穩,現在也不敢去鞠清濛的彆墅。
先前下午時,忙裡偷閒的任重與鞠清濛開了通訊聊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