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芒似乎不是從男子背後的天空裂縫中發出,而是那男子本身就是光源。
他的身體便是由溫暖的橙黃色光芒組成。
那光芒照在身上,是如此地溫暖。
“來,過來。我在這裡等你們。”
那男子開口說話了。
女嬰緩緩起身,慢慢飛了過去,直到沒入那光芒。
“這才是陽光本來的顏色。”
男子又說話了。
女嬰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沉沉睡去。
良久後,女嬰醒轉。
孫艾呆呆看著抱著自己的任重,“你早就知道這一切,對不對?”
任重的眼眶裡似有些濕潤。
剛才那不隻是孫艾體驗的夢中夢。
任重同樣也“看”到了。
他點了點頭,“是的。”
“這不合理。”
任重:“就像這製度一樣不合理。但存在即合理。當然,哪怕看似合理的東西,我們也要用更合理的來替代它。”
孫艾:“先輩們用了數百年的總結,無數人的犧牲,才最終確定體製的弊端。我們一開始並不敢奢望改變它,我們的嘗試是脫離它的體係之外,建立屬於我們的真正的文明。當然,我們悲哀地失敗了。你才二十四歲,從未接觸過這些,我不理解為什麼世上會有人生而知之。”
任重歎了口氣。
他並未說出真相,隻是在心裡想著。
在他那個年代,有一個文明用了五千年來走完這一段漫長的道路。
一直到最後的一百年,才有那麼一群驚才絕豔又足夠富有犧牲精神的人完成了理論總結,再掀起覺醒年代,又用了上百年時間來踐行真理,才真正摸索出一條文明前進的道路來。
它依然不完美,但它卻能通向完美。
地球人從懵懂無知到走上這條路,用了數千年,無數代人的摸索。
那是大半條文明之路!
但源星上的人,生活在源星這種地方,遭遇的是如此黑暗的社會氛圍,獲取知識的成本與代價是如此之大,麵對的強權又是如此的無孔不入與強大,但人心中為彆人的命運而奮鬥的善良的火焰卻從未真正熄滅。
那些在黑暗摸索的沿途中慘死的很多人,如果心悅誠服地向時代低頭,大多都不至於落得那結局。
但他們沒有。
他們選擇了站著死,而不是跪著生。
商業協會用了很大的力氣試圖抹除他們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甚至無名之城可能並非第一個這樣的城市。
但是,在無數次偶然中,一定會誕生一次必然。
任重甚至懷疑,降世魔嬰的狡猾與難以琢磨,正是這些意誌暗中的抗爭。
魔嬰——孫艾的“前世”,之所以會死在自己手上,並非它真的無處可逃,而是它一直在靜悄悄地觀察著星火鎮,它看懂了自己。
它把希望寄托到了我的身上!
至於為什麼小小的無名之城裡會彙聚如此之多的反抗的意誌,任重認為這並非巧合,也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因為源星上的受苦受難者實在太多了,而人類文明的曆史長河中從不缺乏有誌之士。
他們一直在失敗,但也一直在努力。
這些人為了理想而奮鬥,再被抹去存在的痕跡,但他們的意誌卻又一直在死灰複燃。
哪怕沒有這些人在無名之城中留下反抗的刻痕,甚至哪怕沒有無名之城的存在,也一定會有其他人在彆的地方留下相似的抗爭的痕跡。
自從來了源星之後,任重幾乎每時每刻都被死死地埋在強烈的孤獨感形成的淤泥之中。
他僅憑著心中的一點執念,一直在掙紮,一直在苟延殘喘。
但在從另一個角度體驗了孫艾的記憶深處的秘密後,這種孤獨感消失了。
任重暗想,我一直都有同誌。
從前有,現在有,以後也會有。
我並不孤獨。
“孫艾,人類並不該是這樣的。如果人類真是一個自由的文明,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以人類思考問題的方式,人類不可能形成這樣扭曲的製度。在源星之上,一定還有強大到人類無法抵禦的恐怖力量在牽引控製著一切。我們要走的路很長,但我們要從第一步做起。”
孫艾點了點頭,“是的,我們已經做好了覺悟。在最近的一次失敗中,我們總結出了新的經濟規律,但輸在操之過急。你現在采用的是正確的方法,隻有先融入它,才能打破它。”
任重:“但正如你先前所說,這種融入同樣也很危險。那麼,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的辦法了嗎?”
孫艾的語氣突然變得沉重,“我們想和你一起再奮鬥一次,最後一次。”
“完成之後,你會死?”
“我們已經死了。”
“是你們的意識會徹底消失?”
“是的。但我們認為這值得,如果未來依然是這樣,那麼我們並不留戀這樣的世界。如果未來能變成我們希望看到的樣子,哪怕我們已經看不到了,我們也依然能‘活’在自己親手創造的世界裡的每一個人臉上的笑容裡。”
任重緩緩點了點頭,“嗯。”
“叔叔,我們的方法是……摧毀‘網’。我們可以做到。”
任重猛地站了起來,“摧毀網?這……”
“斷網”這事,他心中一直都有幻想過。
但他完全找不到切入點。
他更覺得自己人微言輕,實力不濟,隻打算等徹底爬上去,乃至於成為與九大集團統計的龐然大物後再來琢磨如何對付這源星的真正“統治者”。
但事實證明,“網”的存在對他造成的桎梏根本就無法突破。
他的地位越高,手中握持的資源越多,“網”對他的注視的力度就會越強,完全暴露的可能性就越來越大。
如果他繼續試圖埋下火種,並輻射他人,那麼最終暴露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
以“網”的強大,任重絕不可能在真正融入之前就爬上金字塔的頂端。
可一旦他選擇真正的融入,他自己以及他創造的勢力也一定會成為體係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到那個時候,哪怕他一人還能勉強保持革命的信念,也無濟於事了。
正如孫艾先前所說,“人是社會的生物”。
與他締結了親情、友情等深厚感情的所有人,都會成為他的阻礙,組成一道他永遠都無法突破的歎息之牆。
這簡直是一個不可能解開的死結。
但現在,孫艾給了他一個天大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