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重先是愣了一下,旋即迅速反應過來。
這些人當初在親眼見到整整一百八十億條人命,還有不少親朋好友牽扯其中的滅絕慘案之後,心神受創,意誌崩潰,選擇了用冷凍沉眠來逃避。
這合情合理。
此後,鄭甜與蕭星月是自行蘇醒,並在艦隊裡觀察了很久,雖然心頭還是有芥蒂,但終究勉強說服了自己,決定站出來履行職責。
可在場中的其他人,在進入冷凍時是什麼心態,現在就還是什麼心態,時間並沒能磨滅他們心中的傷痕。
隻不過大約是鄭甜見自己竟要和其他超階職業者一起進入敢死隊,返程迎敵,所以決定將眾人喚醒,然後說了現在的情況。
想不通的眾人便過來問情況。
鞠清濛這一聲“為什麼”,有彆的含義。
當初他先為了滿足帝國的律法, 對源星執行了大清洗,在旁人看來,就是他這帝國臨時子爵為了能沒有後顧之憂地進入帝國社會,血祭一百八十億人作為投名狀。
如果做這事的人不是任重,而是冷凍長老亦或是源星協會的高層,便顯得合情合理,即便心有怨念,也隻能隱忍蟄伏。
但做這事的是任重,便格外打擊人心了。
因為一直以來,他在星火鎮眾人心中都算得上偉光正,毫無黑點。
他正直、勇敢、聰明。他同情弱者,慷慨大方。他並不貪戀權勢,一直以來都在為底層人而奔走。即便已經達到源星社會的巔峰,卻也不放縱欲望,卻反倒依然在乎如何去改善荒人的生存環境。
這樣的人,簡直是完人。
可最後時刻他的所作所為,便讓人覺得原來他曾經的善良都隻不過是偽裝,僅僅是為了籠絡人心以滿足自己的野心而已。
他城府太深,一直藏到了最後才圖窮匕見。
這尤其讓人傷心,原來一直以來自己都被欺騙,被玩弄著。
每個人心中都有種遭到背叛的認知。
他曾說過的每一句冠冕堂皇的話,再讓人回想起來,隻叫人覺得虛偽至極,可惡至極。
甚至有人心中這樣想,“原來他的野心一直都在帝國,我們隻不過是他為了滿足自己的野心而誆騙到手下的蠢貨罷了。”
假如任重真想活著去帝國,這認知當然根深蒂固,無從辯駁。
可現在的情況卻又是,他這臨時子爵,最高統帥非但不惜命,竟反而要去衝鋒陷陣當敢死隊,便讓人費解至極了。
按理說,如今的他位高權重,統治力甚至遠超冷凍長老,那他如果有野心的話,就該更惜命才對。
畢竟源星艦隊隻不過是區區c級殖民地的產物,等待的敵人卻是能在帝國疆域附近穿梭來往,不斷襲擾帝國依然逍遙法外的強大巡遊狩獵隊。
就算全軍出擊也勝算渺茫,三萬超階職業者組成的敢死隊,也注定了是炮灰。
他本不必如此,甚至該帶著尋跡者飛船遠走高飛,畢竟尋跡者的巡航速度可比運輸艦與武裝戰艦快得多,完全有機會回到帝國。
任重看著鞠清濛,又看向旁邊瞪大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馬瀟淩,想了想,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不解釋,隻說道:“你們都醒了過來,我很高興,但我並不打算讓你們為我賣命,因為強扭的瓜不甜。不管我做什麼,總有自己的道理。我隻能說,一直以來我都問心無愧。如果沒什麼事的話,你們要麼繼續去冷凍沉眠,要麼,既然醒了過來,就回各自的崗位,該做什麼做什麼。距離我出發,還有三天,你們多少能提供一些幫助。”
就在這時候,鞠清濛皺眉說道:“剛才我看過水滴艦的設計圖了。就算水滴艦是源星科技水平的巔峰,但四分之一光速的巡航還是太勉強了些。宇宙不是絕對的真空,始終漂浮著星塵,哪怕每一百公裡隻撞擊一次星塵,撞擊的星塵直徑隻有25納米,但對艦船的力場護盾還是會造成巨大的壓力,完全有可能穿透護盾撞在飛船上,會對飛船的結構穩定性造成嚴重損壞,長時間長距離巡航後,有極高的解體自爆的可能。從這裡飛往c1915星早已超出了最大巡航裡程,在這樣的裡程下,五分之一光速的巡航速度已經是極限,隻有不坐人的導彈才能上到四分之一光速,射程也隻有600億公裡,就算爆了也不會死人。‘網’計算出來的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五十。到時候彆說伏擊敵人了,你很可能死在半路上……”
說著說著,鞠清濛又陷入了沉默。
任重並不解釋,隻依然直視著她。
他心裡卻在想著,雖然鞠清濛在接管了星火鎮的行政工作後,看似有些荒廢,但在裝備研發與製造上還是保持著極高的水準。
良久後,任重咧嘴一笑,“所以,難道你不考慮就留在這裡,幫我繼續改良水滴艦和赤鋒甲嗎?就像過去那樣。”
鞠清濛:“……”
良久後,辦公室裡的人終於出去了大半。
隻留下馬瀟淩、王橋和史林等戰鬥人員。
馬瀟淩走到任重麵前,隻說了一句話,“我也要去。”
任重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