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安最終還是得到了溫樂公爵府的援助。
雖然赤鋒族幾乎買空了南鄉星團與星門附近區域的全部材料庫存,但溫樂公爵畢竟是公爵,底蘊深厚,權柄滔天,不至於連個區區伯爵都救援不了。
溫樂公爵府規模龐大,庫存資源種類繁多且分量十足。
除此之外,南鄉軍政樞這邊也有一些平時輕易不能動用的儲備資源。
以前這些資源相當於劉安的私人庫存。
但他丟了南鄉軍政樞首席長官之位後,文載殷不買他的賬,讓劉安也隻能乾看著。
在如今南鄉伯爵府的困境中,文載殷也是給任重推波助瀾的幫凶。
但以溫樂公爵府的權勢,卻能逼迫文載殷鬆口,調動南鄉軍政樞的庫存以幫劉安度過眼前的難關。同時,賽娜再從溫樂公爵府那邊往南鄉星團輸送物資,屆時不但既能補足南鄉軍政樞的庫存虧空,也能為劉安持續輸血。
往後,劉安還能通過溫樂公爵府為交易中轉,重新打開進貨渠道。
這樣劉安就算是度過眼下這難關了,不至於因能源短缺而出現可怕的大停滯。
溫樂公爵府那邊給的材料售價必定會稍高於市場價,但總好過沒貨可用,也好過赤峰商務部那邊的吃人報價。
敲定諸多事項之後,賽娜·羅曼諾夫在送客之前說道:“雖然文載殷隻是區區星團的首席長官,但畢竟屬於正規的帝國行政體係,公爵大人要向他施壓,也得付出不小的代價。所以,劉安你務必要明白,你再沒有絲毫動搖的餘地了。”
劉安:“我懂。我都明白。”
劉安心裡一邊盤算著自己將會因為溫樂公爵府的救援而遭受多少經濟損失,一邊低垂著腦袋,乘坐著他的單人飛船離開賽娜的莊園。
由於能源短缺,需要控量分配,此時他這主星的星球大氣防輻射層正在低功率運行,以至於恒星光芒在穿透了他的飛船蓋板後依然稍顯灼熱刺眼。
劉安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卻又略感不甘地抬頭窺視頭上的恒星。
他暗想,赤鋒族當真是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
當初他和溫樂公爵府聯手起來,試圖給赤鋒族製造能源危機時的場景還曆曆在目,沒想到如今這把刀子竟又返回來砍到了自個頭上。
劉安又想,這該不會隻是一個開始吧?
他猜對了。
得了任重更明確指令的韓至信展現出了更為狠辣凶殘的一麵。
韓至信自底層崛起,曾擔任過從下到上的無數崗位,對許多行業的了解程度極深。
同時,赤鋒科學院的下屬也有專門成立的低烈度戰爭研究院,涉獵了經濟戰、文化戰、交通戰、輿論戰、資源戰、科技戰等等多種領域。
這些人總能給韓至信提出各種足夠陰損毒辣的提案。
韓至信也總能從紛雜龐大的提案庫裡迅速挑出最鋒利的刀,然後陰悄悄地捅向南鄉伯爵府。
與控製能源電池材料的手段一樣,這些刀都算不上多麼鋒利,並不直接致命,總能給劉安留下一線生機,但卻又會讓南鄉伯爵府持續不斷地流血。
得利者未必是赤峰伯爵府,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讓劉安根本不可能放下仇恨,也根本不可能保持理智。
在機械帝國裡,空間的尺度很大,時間的流逝卻也很快。
仿佛隻一晃眼間,便過去了十年。
但時間的快與慢卻是相對的。
時間覆蓋的尺度越小,走得便越慢,覆蓋的尺度越大,速度便越快。
對於具體的個人而言,十年的時光很漫長,足夠一個人從童年走到青年,也足夠一個剛剛離開學校的人成家立業,從懵懵懂懂的應屆畢業生變成社會中的一顆重要螺絲釘。
但對於一個國家,一個星球,乃至於一個由數千星球和數萬億人組成的龐大文明而言,十年隻不過是彈指一揮間,隻不過是曆史長河中的一個小小片段,隻一晃眼,便白駒過隙,了無痕跡。
如今的赤鋒族,便是一個如此龐大的文明。
至於任重本人,他的情況卻要更複雜一些。
他是赤鋒文明的精神寄托與主心骨,腦海中更承載了大量的記憶,從源星到旅途,再到剛來南鄉星團時全族群的篳路藍縷與艱難打拚,又到接下來的每一場或大或小的戰役,再到他所參與的某一次重大科學推進。最後,他更親身參與且親眼見證了赤鋒族的快速崛起。
某種意義上,他不但與國同休,是文明的精神圖騰,他的記憶更是一本屬於赤鋒族的史書。
歲月無法在他臉上留下刻痕,不能在他身體裡留下傷疤,他可以永生。
所以,他即是文明。
文明即是他。
但拋開種種光環與身份之外,他其實本質裡還是一個人,一個活著的、有感情的、有血有肉有喜怒哀樂的人。
他也會被激怒,也會感時傷懷,也會時不時想和人開開小玩笑,還會在閒暇時陷入回憶,懷念那些走過的旅程,懷念那些已經失去了的人,甚至懷念自己永遠回不去的活在21世紀的父母與未曾謀麵的弟弟,那些同窗、導師、那些曾因他的優秀而質疑他學術造假但最終又被他折服的所謂“敵人”、那條回家的路旁掛滿金黃樹葉的銀杏……
所以,任重的這十年過得既快又慢。
快是因為他明麵上幾乎十年不曾出世,世人都以為他是在舒舒服服地享受冷凍沉眠,等著接受無數下屬為他創造的發展的勝利果實。
慢是因為他其實從未偷過一天的懶。
他時不時化身孫艾製作的全新虛擬實景作訓係統中的“大反派”,扮演升華者艦隊中的智腦增強型指揮官,又時不時變成協助參訓人員的“虛擬總指揮官”,又或者被孫艾打上最強模擬單兵作訓程序的偽裝標簽,在虛擬實景係統中大殺四方,狠狠地蹂躪著赤鋒族的新兵蛋子們。
他又時不時用化名進入赤鋒科學院和源星的科研體係,既充當鏈接的橋梁,又總殫精竭慮卻為每一個陷入困境的項目尋找突破口。
他總是在忙忙碌碌,隻要一睜眼就在工作,幾乎沒有休息。
當他專注於某件事時,時間就過得很快。
其實,這一切都是因為他不敢休息。
一旦他稍微閒下來,便會下意識的陷入回憶,又下意識低要去預知未來,去“觀看”那場不可避免的星域級大戰,去體會這場戰爭中必然會發生的一次次生離死彆與無數慘劇,又或者便是回憶起種種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