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勇的此言一出,立刻在現場引起巨大的騷亂。
對如今的人類而言,源星星係與源太陽的地位已經大不如前,人類也不缺區區一個行星係的居住地,但源太陽作為古盤人類,尤其是機械帝國的發祥地,總有其特殊的紀念意義。
再加之這些重型運輸艦本身也是遠疆星域裡的無數民眾辛苦攢下來的多年積蓄,竟會有掉落恒星,給放個大煙花的可能,屬實重創了在場每一個人的信念。
他們深知,一旦失去這一批運輸艦,整個遠疆星域內至少要迎來長達千年的能源緊缺期。
這是可以預見的。
原本由於三大前線星域並未被卷進全麵戰爭中,所以這些年這邊的民眾過得還算不錯,更靠著承接帝國中樞的大量軍工訂單得到了巨大發展。
現在給任重這麼一搞,不說混到淪陷區那麼淒慘,但持續了數十代人的錦衣玉食的好日子肯定是沒了,甚至要跌破貧困線。
如果是在過去,作為工業重鎮,遠疆星域或許還能得到來自帝國中樞的財政撥款予以救援。
但現在帝國中樞本就自身難保,處境艱難,正在全麵收縮中,顯然不可能支援邊緣區域。
眾人對此感到憤怒、無奈,他們不理解以任重的智慧為什麼會犯這可笑的錯誤,但卻又無力反抗。
他們並不知道,這一切本身就是任重的計算。
終於,碗狀陣型中的運輸艦幾乎在同一時間關閉了介質引擎。
不是那位名叫吳勇的工程師判斷的過載宕機,而是更主動的關閉。
此時,先期從介質反推引擎中噴射出的氫同位素顆粒幾乎全部被源太陽所捕捉,但這些同位素卻並非平均分布,而是在源太陽的赤道中線區域附近大量富集著,形成了一個高能環帶。
產生這現象的原因很簡單,引力作用是相互的。
不隻源太陽與運輸艦之間有引力效應,運輸艦相互間本身就也有引力效應。
為了防止運輸艦在飛行過程中因為引力效應而被動聚攏再發生碰撞,絕大部分運輸艦的反推介質引擎的噴射角度都有一定的偏移,以提供角動量,便於維持相對距離。
所有運輸艦的噴射口聚焦成了一個花瓣形狀,對準的正是源太陽表麵的赤道環帶區域。
隨後,又由於源太陽自身的自轉,這些尚未燃燒完全,隻被當做反推介質的外來氫同位素便在源太陽的表層形成了一個環帶。
在這環帶中,外來的氫同位素不斷積累,濃度越來越高,也開始往下滲透,逐漸打破了源太陽上的物料平衡,改變了恒星聚變反應的反應條件。
到現在,源太陽的表層已經開始大麵積爆發大耀斑。
大耀斑密集分布於高能環帶區域附近,讓源太陽仿佛在腰上纏了一根閃閃發亮的“金腰帶”。源太陽的內部也變得愈加不穩定。
緊接著,當運輸艦的介質引擎全部同時完全停機後,讓星空赤峰甲中的觀眾們絕望的一幕出現了。
失去動力的重型運輸艦的速度由於後方源太陽的引力拉扯而逐漸減慢。
源太陽的加速度卻由於與前方質量總和約莫相當於半個自己的碗狀陣型艦隊越來越近而變得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快。
終於,碗狀艦隊陣型在太空中變成了絕對靜止,源太陽自身則是帶著相當快的速度迎頭撞來。
數十萬艘滿載著巨量能源物質的重型運輸艦同時“落向”源太陽,雨點般狠狠砸落。
星空赤峰甲乘員艙裡的眾人見狀,哪怕明知道這已經是數小時前的事情,早已發生,還是不約而同地紛紛扼腕,捶胸頓
足,悔不當初。
甚至有不少人拚著可能得罪赤鋒侯,在乘員艙裡破口大罵起來。
這些人裡,有一部分人帶來的是所屬勢力的運輸艦,如今飛船沒了,隻是失去社會地位。
但還有些人本來就是運輸艦的船主,全副身家都在運輸艦上。
如今當然是都打了水漂。
但就在這時候,星空赤鋒甲開始提速,向前加速衝鋒,頓時讓乘員艙裡麵的人再度鴉雀無聲。
有人在心裡暗想,該不會赤鋒侯不但要獻祭運輸艦,連自己這些人和他的戰甲也要獻祭?
他到底要乾嘛?
這是什麼邪惡的儀式?
就在此時,任重卻並未理睬乘員艙裡的騷亂,而是充當著徐光年的眼睛。
作為赤鋒族內當前最為優秀的天文物理學家,徐光年擔任了本次恒星引爆計劃的總負責人,包括重型運輸艦的陣型、介質引擎陣列的點火功率與噴射角度、運輸艦墜落點的設計基本由他完成。
這些事情任重當然也能做,但徐光年在天文物理方麵的研究更為精深。
比如現在徐光年就補足了任重原本的構思的一個致命缺陷。
“這些運輸艦大量使用了固態物質,其質量密度遠大於恒星,所以雖然兩者間的質量差距不大,但體積懸殊卻是天壤之彆。運輸艦在源太陽裡麵的分布會相對稀疏。源太陽內部的質量與溫度分布並不均勻,所以運輸艦的爆炸時間未必能做到完全一致。根據我的估算,其中會有兩艘運輸艦周邊的氣溫與壓強會偏低,遲遲達不到引爆核聚變燃料的標準。得等其他區域的運輸艦的爆炸衝擊抵達附近區域時,才會被引爆。這爆破的時間差會打亂原本的鏈式反應過程,造成源太陽隻是被撕裂,而未能形成可以釋放更高能級的超新星爆發。所以,得想個辦法讓這兩艘也與其他運輸艦同時殉爆。”
徐光年在通訊中如此說道,並給任重發來一副恒星拆解立體投影圖。
任重看到,有兩艘分彆處在不同方位的運輸艦已經被單獨標注出來。
隨後,無需旁人提示,任重立刻著手讓星空赤鋒甲進行加速。
再緊接著,當運輸艦陸續觸及源太陽的日冕層時,赤鋒甲裡的乘客們紛紛覺得自身意識稍微恍惚。
等他們回過神來時,便發現情況不太對勁。
在座很多人都是專業的艦長,隻需要撲在可視舷窗口的附近,靠肉眼觀察便能完成大概的測距。
不少人立馬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已在與源太陽日冕層相距不足六千萬公裡的位置。哪怕那“近在咫尺”的恒星強光幾乎要刺瞎眼睛,但還是有人忍不住強行瞪眼去看。
吳勇作為專業工程師,更是立馬猜到了先前發生了什麼。
他喃喃自語,“沒想到我人生裡第一次體驗真正的自由折躍,竟然是向著恒星衝鋒!這……這真不可理喻。”
旁邊有人問他,“但源太陽快要爆炸了,我們……咳咳,赤鋒侯能逃掉吧?他總該不會連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吧?”
“誰知道呢。”吳勇聳聳肩,“不過我能斷定一件事,那就是就算這座行星艦沒了,赤鋒侯也一定不會死。死的隻會是我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