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深心下三寸被攪爛了,血肉模糊,被痛的血窟窿,比在古靈淵受的還大。
他倒在地上,疼得全身蜷縮起來,翕動的薄唇吐著血。
阿姐去救季朝木了......
那、那他呢。
阿姐是不是忘了他了,還是.......她也要丟下他了。
季深愣愣看著她,想她回頭看他一眼,可直到眸光變得灰暗,都沒等到。
這時候,一扇陰陽門突然出現,所有人驚呆了,除了赫立山。
季深的魂魄四分五裂。
萬鬼咒發作,這次無需守門人的銀鉤,也無需赫立山的換魂術,他碎散的魂魄自行進入門後。
無數惡鬼朝他撲來,陰陽門永久地合上。
季深變成了與惡鬼同樣的存在,再也無法來到門的另一頭,他每一魂每一魄都將淪為惡鬼的盤中餐。
守門人抱臂在旁看著,麵色平靜道:“歡迎來到鬼界。”
好歹鉤過季深魂魄多次,守門人對他印象頗深。
千百年,在中萬鬼咒後不死不瘋的人,季深是第一個,可惜僅此而已了。
他能感覺到季深的怨念,但淪落到鬼界,誰不帶著怨。
之前礙於他是活人,眾鬼隻能撕扯他的魂魄不能吞噬,最多過過嘴癮。現在不同,在弱肉強食的鬼界,一群十惡不赦的惡鬼,可以大快朵頤了。
守門人的銀鉤化作長鞭,漠然地望了眼被密密麻麻惡鬼包圍的可憐魂魄,打算離開。
他轉過身,腳步卻忽然頓住。
守門人回過頭。
惡鬼們四處逃竄,少年散碎的魂魄在吞噬他們,奪取他們的鬼氣。
季深意識逐漸回攏,不知過了多久,吞噬萬鬼後,他變強的魂魄重聚在一起,不過三魂七魄再也不全了。
他損失了兩魄。
一為喜魄,一為愛魄。
適逢鬼界風雲變幻、動蕩不安,亂局中,誕生出四大令九天神靈都頭疼不已的鬼王。
不入輪回,鬼身不滅,在各界肆意妄為,難以管束。
季深正是其中之一。
季深從未如此暢快輕鬆過,仿佛身上厚重的枷鎖都消失了,如今他想要什麼,都唾手可得。
曾經萬般執著的,求而不得的......在他眼中變得如塵埃一般,在人世間的沉浮十四年,與新生後,迎來的無窮無儘歲月相比,實在是滄海一粟。
以致於,他甚至提不起報複的念頭。
達到一定境界,麵對螻蟻,他連抬腳碾碎的欲望都沒有。
偶爾,他會想起赫靈爻,比起憎恨,更多的是淡漠。
季深心想,即便與其擦肩而過,他也能淡然地將其視作莫不相關的路人。
直到重逢,來得猝不及防。
*
中元節,華燈初上。
修仙界南邊一座城池裡,集市熙熙攘攘。
走在人群中的男子,手持折扇,額角一朵盛放的蓮花,不滿地嘖嘖。
“人間夜景,不足鬼界三分。”
“鬼界不分晝夜,反正頭頂永遠黑暗,白日比不過人間,夜晚再比不過,未免太可憐了。”
一個少年模樣的身影,無意看到小攤邊的鬼王麵具,嘴角微抽。
“好醜。”
搖著折扇的男子望去,見麵具上的刻字,一手落在身旁的紅衣青年肩上:“哈哈哈,永夜鬼王,阿深,竟然是你!竟然是你!”
兩句“竟然是你”,一聲比一聲高。
男子笑得前仰後俯:“咱們鬼界最俊的鬼王,在人間原來是這幅鬼樣子。”
燈火璀璨,被他拍肩的紅衣青年,俊美如鑄的麵容,引來街上路人諸多目光。
青年漫不經心地笑了聲,目光朝鬼王麵具望去。
下一瞬,他懶散的神色消失殆儘,駐足在人流中,目光落在從小攤前緩緩走過的女子身上。
搖扇男子順著他視線望去,看到個盲眼姑娘。
一襲白衣,纖腰係著紅色的長腰帶,眼睛纏著三指寬的青色紗布,膚白若雪,下半張臉唇色紅潤惹人。
赫然是世間少有的美人。
方才那少年皺眉道:“兄長,她身上有危險的氣息。”
持扇男子笑著摸摸他頭:“直覺不錯,你不是這姑娘的對手,中元節,這座城池連個小鬼都沒看到,還以為是我們存在的緣故,原來另有其人。”
他側過臉:“阿深,你認得?”
身旁空空如也。
夜間集市熙熙攘攘,視線一片黑暗的悠悠,不緊不慢地走在人群中。
她眼盲許久了,但憑靈力能感知到四周,她行動自如,不會撞上人。
正這般想著,她卻腳下一個踉蹌,朝前摔去。
額頭撞上溫熱的胸膛,悠悠還沒反應過來,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扣住她胳膊,將她身形扶穩。
“抱歉,”
站穩後,她又道。
“謝謝。”
那人一言不發,悠悠隻好頷首離去。
繞過此人走了兩步,悠悠突然停下,若有所感地回頭。
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了她的視線,細密的雨點滴落,她歪了歪頭:“我們認識嗎?”
顧赦莞爾,極致的思念在心底蕩開。
但他化身的鬼王,卻對她化身的赫靈爻一哂,笑道:“素昧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