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損失慘重.....”
逃離天雷追擊的天墓眾人,一口氣掠過清筠地界來到接應點,終於得以喘息。
他們像一團黑炭癱在地上,傷勢嚴重者渾身布滿血絲,已失去意識,傷勢輕者,亦渾身尋不到一塊好肉。
一人撕下手臂被燒焦的皮肉,見士氣低落,鼓舞道:“但是我們勝利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啊,”眾人精神一震,目光朝渾身冒著金光的女子望去。
撫著大鐮刀的魔修,看著刺目光芒,皺眉道:“把困龍網撤了,太顯眼。”
幾個受傷較輕的魔修上前,小心地解開網子,望著豁出命守護的女孩,眾人神色激動,唯有四個魔修神色與周圍格格不入,不約而同往後縮了縮。
金光散去,負責解網的魔修打量道:“大家放心,她氣息很穩,安然無......”
話說到一半,他望著陌生的麵容,搓了搓眼睛,隨後把困龍網蓋了回去:“或許打開的方式不對,再來一次。”
他深吸口氣,再次掀網:“......”
眾魔修:“......”
*
“稟宗主,清筠上下無人失蹤,”
烏雲散去,夜空仍是一片漆黑,慕天昭負手立在明月峰頂,眉頭微皺。
無人失蹤,那金光附體的是誰。
他回過頭,正欲問一臉心有餘悸的白芙雪,忽然想起什麼,淺眸微微睜大了。
旭日峰。
“嗚啊——”
半張臉埋進靈獸白絨裡的悠悠,委屈地快要哭出來,坎坎拱了拱腦袋。
“小主人不急,還能救回來。”
悠悠扁了扁嘴,想起那張拐彎的金網:“為何它朝我撲來了。”
“金絲困龍網是件沒有器靈存在的法寶,完全由修士操控,”坎坎獸角散著淺淺星芒,“不是魔修有意為之,便是有人暗中使絆。”
悠悠回憶道:“當時沒有其他靈力的存在,”
倘若有人施法,即便藏匿得再好,落在困龍網上的靈力也會被她察覺。
“那便隻有一種可能了,”坎坎歪頭。
“神器。”
悠悠愕然,聽它解釋道:“有神器存在的地方,靈器會受到影響,不過今夜之事不像巧合,或許有人借助神器,才讓小主人察覺不到。”
悠悠微眯了眯眼,整個清筠宗,她隻知道軒轅弓的存在,難不成誰還藏了神器。
悠悠思忖之際,屋外傳來一聲“師妹”,她從榻上坐起來,疾扣兩聲的房門開了。
微涼的夜風闖過,燈影閃爍,一襲蒼青長袍的慕天昭走入室內:“師妹,你的化身......”
沒等他說完,悠悠舉起坎坎前爪:“嗯,被抓了。”
慕天昭眉頭一皺,審問完抓到的幾個魔修,這些人的來曆目的他大概知曉,陰差陽錯抓錯了嗎。
“化身可蘇醒了?現在何處,”他問。
被抓的魔修供出了好幾個接應點,卻也不知是哪個,來旭日峰的路上他已派人前去,但多半來不及了,這些魔修下一個要去的地方,就是亡靈海,海域廣闊,一旦踏入其中再難尋覓蹤跡,要趕在之前截住。
悠悠搖頭:“沒醒。”
其實已經醒了,不僅醒了,她化身還在儒雅隨和地鼓動一眾魔修卷土重來。
見慕天昭沉思,悠悠開口:“不必興師動眾,師兄放心吧,我能逃出來。”
慕天昭看著她的臉,半晌,似有若無地歎口氣:“你先休息,化身醒來告訴我。”
悠悠心虛地點點頭,待人離去,藏在被下的幽蛟探出腦袋,尾巴卷了卷布滿齒印的靈果,長歎口氣:“竟然讓玲瓏逃了。”
“無妨,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悠悠笑著眯了眯眼,目光落在黑蛟身上。
當初顧赦將幽蛟托付給她時,這家夥虛弱到像條小蚯蚓,如今看這個蛟又大又圓又壯又粗,身形胖得像個水桶。
悠悠很滿意,是她養得好啊,畢竟沒少給幽蛟吃好東西。
“你現在怎麼不嚷著找師弟了。”
幽蛟咬靈果的嘴一頓,瞅了瞅自己臃腫的身形,它可不能讓主上瞧見它這墮落的模樣。
悠悠笑嘻嘻地捏了捏它胖嘟嘟的肉,幽蛟煩躁地扭過頭,咬牙切齒地甩去尾巴,含淚道:
“這裡肉多。”
唉,蛟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天知道它這三年過得多麼驚心膽俱,那可是在路天沉眼皮底下,它隻能假裝自己是條沒用的飯桶蛟。
嗚,好想主上。
幽蛟的苦,悠悠難以感同身受,樂嗬嗬捏夠了,她起身出門。
坎坎提醒道:“小主人,莫忘了買養魂丹。”
悠悠摸了摸儲物袋,肉疼地頷首,養魂丹極其珍貴,在修真界常常有價無市,她每次能吃上熱乎的養魂丹,還是靠方辰提前給她攔下丹源。
這些年為了買養魂丹養自己,悠悠四處挖靈礦,還窮得叮當響。
方辰近日回了方家,不在宗內,悠悠傳了封信後,見四下無人,身影迅速沒入黑暗中。
沒錯,她又要去關守山大陣了。
*
“當時守著陣法的弟子皆被擊暈,那人似乎對清筠很熟悉,宗主,我懷疑......”
慕天昭抬手,製止了長老說下去:“我知道了。”
長老不再多言,行禮退下。
臨近破曉,黑沉沉的天邊亮起微光,昨夜掀起的波瀾逐漸恢複寧靜,宗內一切像往常一樣,不少弟子行步各峰之間,前往修行之地。
慕天昭站在一座避風亭內,垂眸望向掃著台階落葉的青年。
他凝視良久,拂袖走去。
清理完最後一片落葉,蒼舒孑長籲口氣,正丟開掃帚坐到台階上,眼前陰影灑落。
他微微一頓,掀起眼皮,對上居高臨下望向他的身影。
“有事?”
“傲天,”慕天昭輕聲吐出兩字,意味不明道,“從北辰國到清筠,想來一路很艱辛,千裡迢迢來此,就為了當個打雜弟子。”
“宗主哪裡的話,我也想當正式弟子,”蒼舒孑攤手。
“這不沒辦法,天資不夠嗎,隻好先當個打雜弟子,努力修行,說不定以後能成為正式弟子,不是嗎,”
“恐怕不行,”慕天昭道。
蒼舒孑:“為何。”
慕天昭垂眸打量著他,緩聲道:“你命不久矣了吧。”
蒼舒孑眼角微斂。
片刻,他起身撣了撣衣上灰塵,狀似無奈地歎口氣:“看來,什麼都瞞不過宗主慧眼,我此番來仙宗,就是為了尋救命之法。”
“凡胎肉.體,靈基不夠,修仙界的靈藥對你無用,吃了隻會爆體而亡,”
清風拂過,慕天昭腰間玉佩微微晃動,他目光掠過蒼舒孑,落在遠處寂靜無比的北峰。
北峰終年無人,隻屹立著大大小小,或新或舊的墓碑,無數仙門前輩長眠墓中,其中有幾座墓,便是三年前幽都之變後修建的。
“我想你來,不是為了靈丹妙藥,修仙界的東西救不了你。”
蒼舒孑失笑:“不試試怎麼知道。”
“南峰位置不錯,一眼能看到對麵,”慕天昭視線重新落回他臉上,語氣平靜,“三年前,師父從幽都帶回來了數座玉棺,其中一座是用於開啟輪回大陣的人皇,這位倒與你的故國有些淵源,兩千年多年前,北辰一任國君,死於惡鬼之手。”
蒼舒孑麵露訝然之色:“竟有此事。”
他感歎道:“凡人百年即生老病死,兩千年太久,我在北辰國時,竟未曾聽過此事。”
慕天昭:“不曾聽聞?”
“自然,倘若知曉,我便捎些北辰國土來了,”蒼舒孑望向北峰,惆悵道,“相比那國君,也很懷念故土。”
慕天昭神色微動,許久從袖中拿出一簇靈草。
“如此最好,”他道,“靈藥雖不能吃,但熬些溫和靈草飲下,對身體無害,雖無法根治,延年益壽或許可行。”
蒼舒孑有些意外。
他接過,看了看溫潤如玉的青年,心中百感交集。
主角這麼光風霽月可不是好事,不是所有人都會感恩戴德的,有時候,充滿善意的土壤裡也會滋生出惡花,不是它本性惡,而是以惡為食。
“多謝宗主。”蒼舒孑行禮離去。
身影消失後,慕天昭目光斜落在一堆落葉中:“出來吧,彆藏了。”
窸窣聲響起,一個小泥人慢吞吞探出腦袋,小聲道了句“師兄”。
悠悠派泥人跟蹤慕天昭,本意是為了幫卷土重來的魔修盯梢,萬萬沒想到,聽到他與蒼舒孑的對話。
她心情一下沉重起來。
聽慕天昭的意思,蒼舒孑已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難怪整日不是坐著就是躺著,她不會醫術,連搭脈都不會,遲遲未察覺到蒼舒孑境況。
悠悠心事重重,準備回旭日峰問坎坎,轉頭卻發現不知不覺來到了個陌生地方。
一片幽靜的清湖。
水質清澈,湖麵倒映著藍天白雲,岸邊楊柳隨著晨風,細枝飛舞。
這裡風景優越,悠悠卻不知為何有種窒息之感,她喘了喘氣,打算離開時,忽然瞥見湖邊一塊陳舊的石頭。
悠悠不自覺停下腳步,走了過去。
舊石旁的地麵落了許多灰,她蹲身,纖白長指撫過灰塵,這塊地方的石板比周圍的凹了不少,像是曾經承載過重物。
是什麼。
悠悠眉頭緊鎖,腦海閃過一片皚皚雪景,她努力回憶時,視線中出現一抹白影。
悠悠抬頭,猶若仙姿的女子望著她,笑了笑,那張端麗到宛若精心雕刻出來的麵容,在後方氤氳著白霧的湖麵映襯中,透出一抹滲人的味道。
悠悠瞳孔微縮了縮,視線恍惚,有些分不清在夢境還是現實,直到霓羅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聲音響起。
“我知道了,那人是你吧,”她輕扶發間金簪。
“竟然想聯合魔人害我,哼,不自量力。”
悠悠回過神,起身擦了擦手,神色恢複如常。
昨夜化身尚未在霓羅麵前露出真容,此刻她便猜出來了,發現人比想象中更不好對付,悠悠惆悵地歎口氣。
“好聰明,那不如再猜猜,我現在想做什麼。”
霓羅微眯起眼,腦海響起大司的聲音:“有魔修來了,是昨夜那四個。”
它話音落下,一張金網從天而降,四個魔修從暗處現身。
霓羅眼底露出不屑。
一群低賤的魔人,以為她會上第二次當嗎。
早有準備的霓羅,不緊不慢地施法掠出困龍網,這時候,她耳邊突然傳入一聲:“定——”。
隨著這字落下,一股無形的強大力量將她籠罩起來,竟壓得她動彈不得了。
“怎麼回事?!”
霓羅臉色大變,下一刻,尚未聽到大司回答便被滿天金光包圍,她腦袋一沉,直接暈了過去。
“得手了!”
打算殊死一搏的四個魔修欣喜若狂。
但他們很快冷靜下來,目光警惕地朝悠悠望去,後者捂著眼,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