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 93 章(2 / 2)

天墓魔君大喜過望後,冷靜了些,遲疑道,“雖說釋荒主一向對生母慶氏敬重有加,但這等大事上,真會顧忌一二?寒使以為,此舉真有用嗎。”

“有沒有用,總要一試,”

殷寒陵安慰道,“君上安心,願意傳信,為天墓美言總是好的。”

躲在袖中的悠悠,皺起泥臉。

真的有用嗎。

其實她不信顧赦會因誰的話動搖,即便對方是他少有在意的人,這份不信,不是因為她有多了解顧赦,而是她以為,但凡知道顧赦不是昏庸愚孝的魔君,都該明白,這方法行不通。

倘若這方法是天墓魔君想出來的,悠悠倒覺得合理,偏偏是殷寒陵提出。

據她觀察,殷寒陵不是破罐破摔,死馬當活馬醫的人,把一域安危寄托在徐夫人美言上,對他而言太奇怪了。

悠悠忍不住探出腦袋,瞅瞅殷寒陵到底怎麼想的。

透過泥人的目光,她正巧看到殷寒陵垂眸時,一閃而過的晦暗眼神。

悠悠皺起眉頭,忽然有些不安。

她凝了凝神,附在金絲籠裡泥人身上的神識緩緩蘇醒,但沒等她睜開眼,耳邊便傳來“砰——!”得巨響,震耳欲聾。

充斥著寒霜之氣的刺目光芒,在泥人半睜的眼前炸開。

能十裡地夷為平地的爆.炸威力中,悠悠透過泥人,隻看到動蕩厲光中,籠前一閃而過的銀袖,接著附在泥人的神識便失去了意識。

悠悠真身從床間坐起,臉上刹時沒了血色。

*

半炷香前。

意外收到信件的蕭善木,帶著信步入書房:“是莊主夫人傳來的,”

很少有人能不經暗部之手,直接傳信給顧赦,徐夫人便是其中之一。

蕭善木將信遞給顧赦,發現書桌上的金色籠子裡,小泥人倒著一動不動:“它......公子把它弄死了嗎。”

顧赦拆信,抽空抬眸看了眼他,神色似有幾分無言。

“睡著了。”

蕭善木默了默,看著胸口毫無起伏的泥人,得知是睡著了,一時間,倒有幾分肅然起敬。

能在魔君眼皮底下酣睡,不失為一種高超的本領。

房內安靜幾許,微風拂過,搖曳的燈火灑落在伏案身影上。

過了會,顧赦麵無表情地合起信,放在燭火上:“前麵一大篇幅問候的話,想必母妃寫時,躊躇了許久,難為她了,不過若是沒有後麵的話,我看了會更高興些。”

蕭善木道:“少莊主病危,天墓找個好時機。”

他試圖說些寬慰之言,但其實也不甚明白,倘若徐夫人真缺那些救命之物,為何不直接向顧赦要。

天墓有的東西,荒澤難道會拿不出嗎。

蕭善木看著信紙在顧赦手中,被火焰吞噬,心底微歎。

雖不善言辭,他還是欲再說幾句,這時候,卻聽顧赦用莫名的語氣道:“走吧。”

顧赦黑眸倒映出最後一點灰燼,抖了抖指尖。

“有人要來了。”他道。

蕭善木反應過來,臉色一變,顧赦瞥了眼籠中側臥的小身影,離去前,將小籠子拎了起來。

幾乎在兩人離開山莊的下一秒,山莊被炸成一片廢墟。

爆發出的寒霜之氣湧向四方,餘威雖對遠去的兩人難以造成威脅,與金籠與泥人卻是滅頂之災。

顧赦眉頭不經意皺了下,厲風中,袖袍翻飛。

小半時辰後。

蕭善木邁入茶香四溢的房間,換了隻手握劍道:“天墓的寒魔使最先帶人趕到。”

顧赦指尖擦過茶盞:“知道了。”

蕭善木擰眉道:“君上行蹤已經暴露了。”

“倘若暴露,現在天墓到處是找我的魔兵,不會如此平靜,”顧赦倒著茶,不緊不慢道。

“殷寒陵自己都不確定,隻是儘力一試罷了,猜中最好,錯了也無傷大雅,若有萬全把握,不會隻有方才那一次襲擊,雖然那一次足夠我葬身冰墓了。”

如此的暗襲,兩人早已司空見慣。

但此次有些不同,蕭善木想起那封信,心下微沉:“莊主夫人......”

“她不會蠢到與人合謀害我,我死了,對她沒有半點好處。”

窗外紅豔的桃花飄落,顧赦側過臉望去,淡淡道。

“她素來拿不定主意,信裡前半篇的問候都滿是躊躇,後麵替天墓求情的話倒是一氣嗬成,想必有人指點了一二,既然有旁人在場,在信上做些不易察覺的手段,並不難。”

蕭善木鬆口氣,總算不至於太糟。

徐夫人性情溫婉,大概是早年背井離鄉來到靈魔界,曆儘艱難的緣故,她比常人多了份膽怯,或許是這份膽怯,讓她對已位極魔君的顧赦有些畏懼,但拋開這些,她往日對顧赦的關切也不是假的,被有心之人利用,倒是正常。

“僅靠著蛛絲馬跡,便直接動手,這寒魔倒是果斷。”蕭善木道。

“果斷?”顧赦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嘴角冷挑。

“或許吧,有他這個魔使,是天墓之幸,但身在天墓,會是他的不幸,”

知道顧赦動了微怒,蕭善木沉默了會,視線落在昏睡的泥人身上,遲疑片刻:“還有一人,緊隨寒魔趕來了。”

他道:“是路姑娘。”

顧赦摩挲杯盞的指尖微頓,聽蕭善木低聲道:“我看到路姑娘,在山莊的廢墟裡,挖著破碎瓦礫,似乎急著尋找什麼,”

“她臉色蒼白,手指被磨出了血,看起來......”

蕭善木輕聲。

“要哭了。”

顧赦長睫微微一顫,片刻,他放下茶盞,修長白皙的手落在桌上。

他指尖在桌麵輕輕一扣,發出低響。

“有趣,”

青年眉眼平靜:“看來這泥人與路杳的關聯比想象中還要深,這邊剛出事,她便察覺趕來了。”

“不僅如此,依你所言,殷寒陵在場,對她的到來卻並未做出任何表示,看來,天墓這位忠心耿耿的寒魔使,並非表麵的忠廉,暗中與清筠交往甚密啊。”

“還有一點,或許殷寒陵......”

話音微微一頓,顧赦看向蕭善木:“先生為何如此表情,本君有說錯嗎。”

蕭善木臉色有些難看,抿了抿唇,開口道:“君上看得透徹,但我以為,君上還能看到出些其他東西。”

顧赦神色晦暗:“先生不妨直言。”

蕭善木:“路姑娘......”

“夠了,”顧赦突然出聲打斷,眉眼露出懾人的厲色。

他扣在桌麵的指尖發白,頎長的指骨繃緊,整個人變得陰鷙,充滿攻擊性的危險模樣,與平日截然不同。

蕭善木一默:“是屬下逾越了。”

顧赦不再開口,雙眸透著如黑棋般的暗幽。

良久的寂靜後,蕭善木行禮離去,在他跨過門檻時,身後響起顧赦低沉的聲音。

“先生之意,本君明白,”他似乎恢複了平靜,“但是先生,本君已身處如履薄冰之境,一步都不能錯。”

“先生一夜未眠幸苦了,早些歇息。”

蕭善木心底歎口氣。

一夜未眠......他這個不到十九歲的魔君,不同樣如此,而且不是一夜,恐怕是夜夜難眠。

自從三年前尋到顧赦,他跟隨左右,親眼見證了顧赦從瘦削蒼白的少年,成長如今的模樣,看著他一步步在九域巨大的漩渦之中,從毫無立足之地,到如今攪動風雲。其中艱難困苦,他再知曉不過。

來自各個角落的覬覦、暗殺,在顧赦身上從未斷絕過。

三年來,他隨顧赦逃過無數次追殺,看到過少年從堆積如山的腐屍裡爬出來,從萬古魔物的血盆大口中掙脫,很多次,他都以為沒救了,顧赦已經死了,但少年都奇跡地活了下來,最糟糕的一次,顧赦中了一百零八枚毒針,針針入骨,養了大半年的傷才能下榻。

也就近年,情況才好些。

他哪裡不知顧赦的處境,但凡少年不像今日這般思緒萬全,思慮少一點,親信旁人多一點,早已墜入地獄不知多少回了,豈能活到今日。

位極則孤,再是不過。

但正因知曉顧赦的處境,他才希望,對方莫要對誰都如此充滿戒心,對誰都無心。

三年情義,他多少在君臣之誼外,希望少年在吃夠蒼生苦後,能嘗到一點作為褒獎的甜。

窗外清晨的風,將顧赦肩頭發絲吹的微微拂起。

蕭善木走後,他眸光靜靜落在泥人身上,金牢籠已經壞了,小泥人也受了傷,身子扁扁的,有些地方裂開了,或許因此才未醒來。

不知看了多久,顧赦撥開小牢門,拿出雕著繁複花紋的銀盒。

窗外枝頭桃花,隨風飄落。

一陣花香中,茶桌上的小泥人緩緩睜開眼。

看到青年的刹那,它似乎愣住了,隨後一眨不眨地盯著。

顧赦看著仿佛傻掉的泥人,嘴角勾起饒有興致的笑,正欲撥弄,伸去的手陡然僵住了。

小泥人低嗚了聲,抱住了他的手。

它圓潤的臉蛋在他的掌心貼了貼,就像......在主動蹭他的手掌一樣。

柔柔軟軟,帶著莫名的甜膩。

顧赦掌心發燙。

蒼白指尖被惱人的紅意吞沒,泛起不知所措的輕顫,與興奮。

*

險些哇一聲哭出來的悠悠,冷靜過後,緊張的心弦放鬆下來,貼著顧赦手掌不知不覺睡著了。

不是她想睡,實在神識累極了,唯一保持清醒的,隻有真身。

悠悠真身從變成廢墟的山莊回到住處,正好起床的蒼舒孑看到她,嚇得驚呼了聲:“你乾嘛去了?!”

他抬起悠悠沾滿土灰的手,看到纖長十指殘留著乾涸血跡,指甲蓋裡滿是土泥碎礫。

悠悠:“沒事,虛驚一場。”

蒼舒孑看她笑嘻嘻的模樣,隻想當頭給她一棒,他拿出膏藥,想了想:“好像你身上的藥比我的好。”

悠悠誠實點頭,找了盆乾淨的水洗完手,將藥抹在手上。

蒼舒孑看她磨出血的地方,輕“嘶”了聲,象征性地遠遠吹了口氣。

“疼不疼?”

悠悠搖頭。

與修士而已這算什麼傷,壓根沒感覺。

雨過天晴,她心情甚好,眉眼彎笑地揚揚下巴,帶著幾分得意道:“要是我記得用靈力護體,能叫那些破瓦弄傷了?”

蒼舒孑見她裝起來了,很配合地:“哎呀失敬失敬,了不起,真了不起!”

悠悠笑得開懷,但突然,她的笑意止住了,神色一下收斂了。

“怎麼了?”蒼舒孑疑惑。

悠悠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剛敷完藥的手上,眉梢不確定地挑了下,欲言又止。

她的小泥手好像被握住了......

有人揉了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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