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洎睚眥欲裂,咬牙道:“可潘慎修明明過,我家人安好,怎麼會如此!”
“家人確實安好,隻不過是被貶為奴身。”
“什麼?!”
徐鉉趕緊製止,道:“聲些!陛下也是身不由己,否則,無法給百官交代。”
“究竟是誰,是誰害我的!”
“這……汴梁一行,也隻有陳喬回來了。”
陳喬?好你個陳喬!張洎四下環顧,卻沒有發現陳喬的身影,他根本沒來。
徐鉉心中暗忖,陳喬,彆怪我啊,陛下這麼吩咐的。
張洎頹然地靠在船舷,不知不覺,竟然流下淚來。
上為何如此不公?我張洎一身才華、無處施展,明明應該入閣拜相、位極人臣,到頭來卻要家破人亡。
徐鉉見狀,也“難過”地勸解:“師黯,事已如此,也不必過度悲傷了。”
張洎心中暗怒,徐鉉,你裝什麼好人?家破人亡的又不是你!
心中這麼想,嘴上卻:“鼎臣,你我情誼深厚,難道就不幫我一把?”
“這……為兄實在沒有辦法。”徐鉉為難,話鋒一轉,“除非……除非你能在江北乾出點名堂來。”
張洎眼前一亮,一把抓住徐鉉的手,急忙問道:“此話怎講?”
徐鉉道:“陛下準備大舉增兵,與李重進聯手,剿滅趙匡胤。此乃機密,切不可對外人起。”
張洎一愣,他早就從喝醉的潘慎修口中得知了。
“鼎臣放心,我絕不會透漏一個字。”
徐鉉點頭,繼續道:“然而,眼下大唐國庫空虛、捉襟見肘,朝中大臣多數不同意增兵,可陛下一意孤行,恐怕……唉,會重蹈覆轍。”
昔日,為了應付郭榮“三征南唐”,李璟也是大舉增兵,然而兵員素質較弱,糧食錢財不足,再加上癡迷佛教、聽信讒言,最終導致大敗。
張洎低聲道:“鼎臣的意思,是大唐可能戰敗?”
徐鉉悲韶:“畢其功於一役,再敗,就不是丟失淮南之地了,恐怕這金陵城,也不複存焉!”
張洎點頭,確實如此,可又不理解,這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徐鉉繼續:“師黯,你若能在江北乾出名堂,待到金陵危機,自然就能換來籌碼,救出家人。”
原來如此,張洎卻高興不起來,道:“鼎臣,江北趙匡胤手下能人雲集,哪有我的出頭之日。”
“師黯,你怎麼當局者迷?趙匡胤官位再高,也不過是大周臣子,若是,若是你能讓一人做了皇帝呢?”
張洎一驚!
做皇帝?誰能做皇帝!
徐鉉不做聲了,但眼神卻向船頭瞟去,張洎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人正立在船頭,觀看夜景。
趙匡義!
趙匡義是趙匡胤的親兄弟!
一連幾日相處,張洎早已敏銳地觀察到,趙匡義是一個極有野心與手腕的人。
看到張洎一臉沉思,徐鉉嘴角微微翹起,不失時機地:“自黃巢之亂以來,下割據何其多也,手中有兵馬,稱帝之人何其多也。師黯,你能讓人稱帝,就能位極人臣,莫家人安好,還能留名青史。”
“稱帝”這個話題,張洎不是沒想過。
然而,他關注最多的,就是趙匡胤何時稱帝,很簡單,趙匡胤的軍事實力很強,完全就是“無冕之王”。
之所以遲遲不稱帝,就是為了能夠順理成章、合乎法理地接收郭榮的全部地盤。
眼下看來,這遲早是黃粱一夢!
就算將來趙匡胤直接稱帝,他手下那麼多人,論功行賞也輪不到自己。
如果自己能輔佐趙匡義登基稱帝,就是開國功臣,美滴很!
可轉念之間,張洎又陷入了懷疑,他警惕地看著徐鉉,問道:“鼎臣,你我各為其主,為何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主意?”
徐鉉麵露愴然之色,道:“師黯,彆看為兄加官進爵,可在我看來,這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
“為何這麼?”
“陛下登基以來,種種行為,不輸昔日隋煬,窮兵黷武,先後征討武平、馬楚、荊南,殘害忠臣,留從效、留從願等人已經被軟禁,橫征暴斂、殘害僧侶,還,還貪戀美色,你也知道,陛下一次納妃二人,這……唉。”
張洎心中肯定,不錯,這些事情,他都聽了。
“所以,鼎臣的意思是……”
徐鉉壓低聲音,道:“若師黯江北得勢,有朝一日兵臨城下,兄必然在城內接應!”
張洎眸色一動,能出這種話,明徐鉉要背叛大唐了!
“鼎臣,這件事關係重大,還是不要妄言。”
眼見徐鉉掏心掏肺,張洎卻又冷靜下來,他總覺得,眼前的事情,有些蹊蹺和突然,莫非是在給自己下套?
徐鉉沉默片刻,似乎意識到張洎的懷疑,於是,開出了一個張洎無法拒絕的條件。
“師黯,為兄對你毫無保留,不管信與不信,都會送你一份大禮。”
“鼎臣,你什麼意思?”
徐鉉湊近了:“待到你返回江北的時候,我會想辦法,將你妻子、兒子送出去!”
張洎失聲:“真的?!”
“決不食言。不僅如此,還會寫一封投誠信。”
言下之意,我主動給你一個把柄。
“明人不暗話,鼎臣,你有什麼企圖?”
徐鉉答道:“我誌在宰相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