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斟回到殿內,滿臉陰沉,心頭滴血,開始尋思如何才能把失去的財貨想辦法再撈回來。
在那個被人遺忘的昏暗的小牢房裡,周南跪在角落裡向著天上地下所有的神靈祈禱。那些被遺忘的犯人在地牢裡所受的各種各樣的痛苦周南都嘗到了。從最初的自己一個人慢慢養好傷,到能爬起來,慢慢的走動起來,吃喝拉撒始終就在這間狹小昏暗腐臭的牢房裡,看不見一點陽光,感覺不到一點氣息。他向前來送飯的獄吏請求允許他出去走走,或給他一點事乾,他懇求獄吏為他找個同伴,哪怕是個蟑螂也好,結果得到的就是拳腳和棍棒。他努力向走進來的每一個獄吏講話,甚至有一次他趁獄吏不注意,拚命地往外跑去,即使被抓回來差點被打死,周南也覺得是一種樂趣。
十六歲的年輕人,正是活力精力最旺盛的時候,現在卻被囚禁了起來,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幼獸一樣。張開眼睛看到的是那始終不變的無窮無儘的黑暗!他沒有任何消悶解愁的方法。他曾經試著修煉,但是此處沒有一點靈氣,修煉變成了讓人發瘋的枯坐。他曾試著進入意識之海,可是破爛的經脈讓他無法集中精力冥想,隻能一遍又一遍地打著拳,力竭之後的狂怒,周南用自己的身體去撞監獄的欄杆和牆,碰得頭破血流,嘴裡大聲咒罵著。
他努力地給自己找點事做,為的是不讓自己發瘋,他摸索著數遍了小小牢房的磚塊,甚至地上有多少草棍都數得清清楚楚。但是每次醒來後,睜開眼睛看到的還是昏暗的走廊,還是一成不變的牢房,乾燥的空氣,寂靜的周圍。他感覺不到時間,也越來越分不清哪裡是幻境,哪裡是真實。他覺得自己仿佛陷在了一個無邊無際的泥沼裡,愈陷愈深被吞進去。周南已經快瘋了,他隻想早點死去。
在上次看見走進來的三個人後,周南又在幻境和真實之間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躺了多久。鐵門嘩啦嘩啦地推開了,一個年輕的獄吏走了進來,看著那個渾身惡臭、肮臟漆黑、目光呆滯的年輕人,輕輕的歎了口氣。他抓起這個年輕人的衣領,拖著他沿著昏暗的廊道向外走去。
門開了,一道輕柔的月光照在了周南的臉上,周南“啊”的一聲,痛苦地蒙上了眼睛。緊接著,他閉著眼拚命地呼吸著空氣,朦朧中他感覺自己被扔在一個院子的地上,他什麼也顧不得了,雙手摸索著地麵上的小草,感受著這珍貴的時刻。
大概一炷香之後,一道溫柔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我不想知道你從哪裡來,也不想知道你和弧師弟是什麼關係了。院子裡現在缺個乾活的仆役。你不是天天求著放你出來嗎,現在就給你個機會。如果你乾不好,那就再回牢房吧,直到爛死在裡麵。你現在的編號是十四。”
周南嘴裡“嗬嗬”地答應著,閉著眼睛拚命的點頭。
庚字號監牢內新多了個仆役。這個仆役要比其他的仆役能乾的太多了,從沒有一刻閒下來的時候。打掃院落,清除垃圾,給院子剪除雜草,給獄吏們送飯,給典獄大人掃地擦地。白天乾完活,晚上準時回到原來的昏暗牢房睡覺。不要錢、話不多、拚命乾活、從無半點怨言,這樣的仆役自然受到了大家的喜歡。開始還有幾個獄吏警惕地盯著他,時間長了,看見這個渾身殘疾的年輕人這麼勤勞,連這幾個獄吏都覺得自己太不厚道了。
周南拚命的勞作就是為了不再被關回去。他覺得在外麵的每一刻都是這麼的美好和珍貴。他身上的外傷早就養好了,但是由於在受傷最開始的時候沒有得到最及時有效的救治,他渾身的骨頭和經脈恢複的很糟糕,有好幾處骨頭長歪了。渾身的經脈雖然沒斷,但是一些地方真元已經不能通過了。現在的他就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殘疾人了,也許有點小力氣,但是已經談不上什麼修行了。其他的正式身份仆役們偷懶也給他安排點活計,獄吏們可以放心地讓他做一些本該由獄吏自己乾的工作了。
這一天早上,領頭的年輕獄吏塞給他一個玉牌,讓他將飯食送到兩間院子裡。飯食很好,有酒有肉有瓜果,分彆用兩個質地良好的食盒盛著。周南提著一個食盒來到第一間院子。院子門口矗立著一個白色“井”字狀的小牌坊,感覺到有人靠近,牌坊上麵隱約有電光閃爍。周南拿出玉牌一晃,電光緩緩消失在牌坊的石縫間不見。周南走進院門,院子前後兩進,院內乾淨整潔,陳設物品精致。第一眼就看見一個須發皆白,但精神矍鑠、麵容儒雅的青袍老者正躺坐在廊下的藤椅上翻看著一卷錦帛。
老者眼見周南進來,驚訝神色一閃而過。按照牢獄規矩,每日獄吏必須親自前來送飯巡視,今天怎麼換了一個身有殘疾的年輕仆役,看裝束更像是囚犯。
老者放下錦帛,招手讓周南過來。
周南恭敬地將食盒放在桌子上,走到老者身邊。
老者打量著周南,微笑著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啊,以後都是你來送飯嗎?”
周南微笑著點頭道:“我是十四號仆役,暌伍正(官職名)叫我今後負責給您和邊上的院子送飲食和打掃院子。原先的仆役被調去伺候彆的地方了。”
“哦,以後辛苦小哥了。”
“老丈您太客氣了。我每天會來兩趟送飲食,有什麼吩咐您隨時叫我。”
周南說完,開始挽起袖子打掃院落。因為院子外有陣法的關係,一絲靈氣和微風也進不來,也沒有什麼小生物能進來,所以整個院落裡非常整潔。但周南依然用清水將兩進院落的桌椅床鋪仔細擦洗了一遍,才和老者告辭離去。
在他乾活的時候,老者就坐在椅子上,微笑著看著這個眉眼乾淨清秀的年輕人。
另外一個院子,住的是一個身材高大健壯,須發濃密全白的老人。周南進去的時候,眼皮跳了兩下,他感覺到木門後麵隱隱傳來的氣息有些血腥暴戾。這個老人赤著上身,露出滿身的山水和飛禽走獸的文身,正在院子中間一步一步地打著拳。雖然明知道老人體內不會有任何真元,但是老人的拳腳依然打得虎虎生風。
從周南打掃院落的開始直到擦拭完桌椅離開,老人都沒有任何反應,隻是自己在打拳,仿佛根本沒看見周南。周南也沒有打擾老人,仔細地乾活,然後告辭離開。
周南離開昏暗的牢房出來做仆役已經一個月了。他到現在也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看見的這些人都是些什麼人。他低頭仔細地觀察著看到的一切,認真思索著聽到的一切。他隱約覺得這裡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監獄,因為在大青山從來就沒有什麼監獄,外麵的這些人應該就是看守。這裡官位最高應該就是那個當初和自己說話聲音特彆溫柔的那個人。所有的看守都聽他的,他能決定自己的生死去留。
周南對這個人怕得要死,每次看見他都會情不自禁的發抖。
那幾個院子裡關的應該都是囚犯,自己伺候的兩個院子裡的老人,應該也是囚犯,他們隻能在院子裡活動,出不了院門。但是生活待遇要比自己好到天上去了,比獄吏們都好。看守們對這些犯人也很客氣。
周南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也有了初步的了解,已經是個殘疾之人了,今後的生命對他來說就是苟延殘喘。經過一年多時間在昏暗牢房裡殘忍的單獨關押,他沒有瘋掉已經是個奇跡。他的身上已經看不出這個年紀的年輕人該有的銳氣和鋒芒,有的隻是淡淡的暮氣和絕望。但是青年人畢竟還是年輕人,他看著外麵的藍天白雲,心裡最深處依然懷有那麼一絲絲的希望,希望有一天能逃出這個讓人發瘋絕望的地方,回到遙遠美麗的大青山去。
他對看見的每一個人都麵露諂笑,乾活從不偷懶。給潭斟乾活的時候,更是使出全部的力氣,不讓潭斟有一點不滿意的地方。而且他現在夥食比關在牢房裡要好得太多了,至少能吃到乾淨的食物了,雖然大多數時候吃不飽。
因為能夠基本正常的生活了,已經可以分清幻境和現實了,他現在最大的安慰和樂趣就是每天能回到昏暗的牢房裡,在彆人都睡著後,躺在乾燥的草墊上,翻看著意識之海裡老妖留下的記憶,隻有在此時才能感到無憂無慮,無拘無束,身心無比的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