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的時間長了,引起門衛大叔的注意:“小朋友,你家長沒來?”
他回過神,對大叔說:“我可以自己回去!”
公交車十分鐘一班,很快就等到了。
車上沒有多少人,嘉木找了個靠後的位置坐下,打開車窗吹風。
公交車走走停停,經過那棟被被燒的小樓,嘉木盯著樓看,越看越覺得小樓缺了什麼。
小樓徹底消失在視線中,嘉木扭回頭,竟然看到個有些熟悉的人。
那人穿著灰撲撲的衣服,頭發長長了也沒剪,捏著幾個踩扁了的飲料瓶。
這不是醫院看到的那個小孩嗎?
嘉木有了精神,跪在座椅上大聲喊:“嗨!”
路邊的人看了過來,呆愣了兩秒,突然拔腿狂奔。
小孩子哪能跑得過公交車?對方很快就被丟遠,嘉木爬下位置跑到車子最後,透過玻璃,還能看到對方在拚命奔跑。
他的身影漸漸變小,被後來的車輛遮蓋住,在公交車轉彎後徹底消失。
嘉木伸長脖子也看不到
了。
他歎息了聲,念念不舍地收回視線。
“電鍍廠到了,下車的乘客請從後門下車。”
車內廣播響起,公交車短暫停留。
“沒人下嗎?”
司機問了一聲,準備關門。
“等等叔叔,我要下車!”嘉木大喊,匆匆忙忙的,差點被樓梯絆倒。
後腳剛踩在地上,公交車便關了門揚長而去,留下一地尾氣。
嘉木捂著鼻子
憋氣,踮腳往後看,拉了拉書包往回走。
他的腳步有些猶豫,畢竟答應媽媽下課就回家的,卻沒有做到。
但是嘉木真的好奇,明明隻見過那人一麵,他卻覺得很熟悉,到現在都能一眼認出來呢。
說不定那個人是他以前的朋友呢?
嘉木想著,腳步慢慢堅定,他躲在陰涼處往回走,感覺有點渴,準備去小賣部買瓶水。
才走過去,就看到個瘦小的身影從不遠處跑過。
他跑的很慢了,不比成年人走路快多少,跑了一段距離後停下,站在路邊向遠處眺望,看了一會,垂下頭,像被拋棄的小狗。
“嗨。”
嘉木在身後打招呼。
對方頓了頓,猛然扭過頭,瞪大眼看著他。
迎著太陽,他的眼睛像是在發光,像最剔透的琥珀。
嘉木看著對方的眼睛驚歎,果然好漂亮啊。
他喜歡美麗的事物,看到就覺得心情變好,可惜這個人除了眼睛都不美麗。
臉上灰撲撲的,汗水流過變成一道道深深淺淺的印;頭發又亂又長,卻有幾塊光禿禿的,衣服也臟,胳膊肘破了一塊,露出的皮肉在往外滲血。
嘉木問:“你在找我嗎?”
“……”
“你叫什麼呀?”
“……”
溝通失敗,嘉木有些喪氣,垂下眼又看到他膝蓋也破了。
“你摔傷了,得去看醫生!”
“……”
嘉木等了一會,沒等到任何回應,脾氣上來索性不管了,拉著他的手就走:“走,我們去醫院。”
最近的診所就在對麵,兩個小孩手拉著手,一前一後穿過馬路。
診所有一位醫生兩個護士,這時候都在忙。
嘉木拉著人,等醫生看完前麵的病人,才上去說:“叔叔,他腿破了。”
長得好看的人乾什麼都占便宜,對著嘉木,醫生說話語氣都溫柔很多,也不在乎顧惟身上臟兮兮的:“我看看,哪裡摔破了啊?”
顧惟不說話,嘉木代為介紹:“手,還有腿。”
“來這邊坐下。”醫生指了個椅子,嘉木帶他過去,按著他坐下。
顧惟膝蓋摔破了,坐下的時候傷口崩開,會比較疼。
但他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像個木偶一般隨便嘉木擺弄。
“這摔得不輕啊,走路要小心點。”醫生蹲下給他清洗上樓,清洗完
塗上紅藥水:“我再給你開點消炎藥,回家記得吃。”
他拿了兩種藥,囑咐了用量,嘉木點頭記下,又想起來自己記根本沒用,於是扭頭問:“你記住了嗎?”
顧惟看了他一眼,沉默地收回視線。
嘉木:“……”
這人好難搞哦。
早上嘉木出門的時候帶了二十塊,中午吃飯加上請苗苗和雷航吃冰棍用掉大半,現在剩七塊五,醫生開的藥加起來要八塊錢,還差五毛。
唔……
嘉木捏著口袋裡的錢,看了看旁邊沉默的人,放棄讓他湊錢的打算。
他轉向醫生,可憐巴巴:“叔叔,我們錢不夠。”
“差多少?”
小孩伸出五根手指。
“五塊?”
“五毛錢。”
“……”
醫生沉默一瞬,再開口有些無奈:“沒事,五毛錢給你免了。”
“謝謝叔叔!”
嘉木驚喜,送給醫生一個大大的笑容,樂淘淘給了錢,對旁邊的人說:“我們走吧。”
那人沒反應,嘉木已經習慣了,他走到門口,一扭頭發現對方還站在原地,低著頭盯著手看。
“你怎麼不走呀?”
嘉木奇怪問道,轉身把裝著藥的袋子掛到他手上,再拉著手腕往外走,這下終於動了。
兩人走出診所,嘉木準備和他告彆:“醫生叔叔給的藥一定要吃呀,不吃會感染的。”
感染這個詞是他上次住院時聽到的,他隔壁床後來住進來的哥哥就是因為沒吃藥感染,腿就沒了。
自此之後“感染”就成了嘉木心裡最可怕的東西,碰到有人生病都要說一聲。
顧惟垂著頭,嘉木也不指望他能給什麼反應了,揮手道彆:“那我走啦,你回家吧。”
他說完就往回走,準備去等公交車,到地方才發現那個臟兮兮的小孩也跟了上來。
“你跟著我乾嘛呀?”嘉木覺得他好奇怪哦,不說話又不聽話:“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家去吧。”
對方依舊默不作聲,隻用琥珀色的眼睛盯著他看。
嘉木有點生氣了:“你說話!”
對方被嚇到一般縮了縮脖子,又看過來,動了動嘴巴,沒有一點聲音。
“不說算了。”嘉木扭頭不理他。
“我……”許久之後,身邊終於傳來動靜,聲音乾啞,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我……我叫顧、惟。”
他看著嘉木,咬字很硬,用了全部的勇氣:“你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