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屍體早已被韓睿澤等人轉移。
唯有石堆仍留在原地,上麵的血斑都在一年間被雨水與沙土衝刷殆儘,看不到一點痕跡。
“裴將軍就是在那裡,用腹部血肉卡住西寒刀,將逐北槍刺穿拓跋霍的咽喉,帶領我們拿下了勝利......”裴家軍舊部士兵回憶著一年前的經曆,為他們講述。
爺下馬慢慢走過去,大家都站在他的身後,沒有人能從正麵觀察到他的神情,也無人敢去窺探。
爺就這樣一步一步極慢地走去,他能夠想到爺內心是怎樣的悲慟欲絕。
爺跪倒在石堆的最中心,匍匐下來。
他甚至看到,爺的肩膀在輕微抖動,直到他的臉輕輕貼在冰涼的石頭上。
仿佛穿過一年的光陰,跨過死亡的界限,去觸摸愛人的臉頰。
珍重又虔誠。
鞠言雖然看不到爺的正臉,但隻看著他的背影,便知,他在痛苦到極致地哭泣。
他們找到花雲寨後,韓睿澤卻說夫人葬在了某個未名的青山間。
眾人都知韓睿澤有所隱瞞,可爺不願以寨民和裴家軍舊部將士的安危強逼他,就這樣撤了軍。
離開的一路,每到隊伍紮營暫歇時,爺都會爬上附近最高的山峰,靜靜坐在那裡許久,遠眺群山,對著巨石陣到花雲寨沿路的方向,什麼都不做,隻是發呆。
他在看,看莽莽山河間躺著的愛人,在找,找她留存於世間的最後一抹痕跡。
江山儘握,可他卻連妻子小小的棺槨都不知歸處。
這世上讓人無奈的事俯拾皆是,可無奈到極致的,不過是......生離死彆。
天耀的疆域遼闊,無垠廣袤,又怎抵得上離人的不滅長情?
便是,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
......
歲月就這樣一天天磨去。
他常常想,怎樣的感情,才能創造這樣深的執念?讓爺念茲在茲至斯,年年歲歲也未損分毫。
爺極少對他坦露內心的想法,但唯有一次,爺對著他揭開了與夫人有關的回憶,他才終於理解,此情原何至深,不減不滅。
那日,他進端定公府有事稟上,卻被管家帶到了後花園。
爺坐在湖邊的岩石上,背脊挺拔,隻移動手臂,正在用手中扁平的石子,朝遠處打水漂。
明明是嬉樂的活動,他看起來卻不像是在消遣,反而鄭重至極,如同在做一件神聖不可褻瀆的事。
聽到他過來,爺從腳步聲便辨認出他的身份,掃了眼旁側的岩塊,“坐吧。”
爺手中的動作未停,石子連跳,水波晃動起伏,一圈圈回蕩。
他瞧著爺奇怪的舉動,卻不敢開口問詢。
不曾想,爺竟自己主動解釋,他緩緩啟聲,“我以前不會打水漂,是她教我的。她還笑問我過去十八年是不是枯燥乏味,沒有娛樂。”
爺的聲音很平穩,可聽者無不悲傷,“我那時沒有答她,但她說的不錯,很多事情都是她首次帶我經曆,我才知道,生命可以那樣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