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曉陽家裡出來,我和曉陽沿著護城河,手牽手地散步,今天散步確實是吃飽撐的。也隻有縣城,熱戀中的青年男女可以牽牽手,在鄉村,就算一個被窩裡睡覺的兩口子走路都要離一丈遠。
這護城河的年代無法考證,當初縣裡響應號召,拆除了環繞縣城一周的老城牆,隻是這護城河裡有一池活水,如果填上成本太高,也就保留了下來,沿著護城河兩邊,栽了很多的柳樹,兩岸都有供行人通行的小路,如今柳葉垂髫,是縣城裡青年男女約會的好去處。
對於未來的考慮,曉陽說現在我們肯定不能去上海了,畢竟作為副縣長的父親發了話,沒有反對我們在一起,家裡既然接納了我們,族望留原籍,家貧走他鄉,我們又何必去上海遭罪。
我看著曉陽,鄭重其事的說道,你可以不走,但我必須走,必須乾出個人樣再回來。
曉陽撒嬌道,我不讓你走,你走了,到了十裡洋場花花世界,就把我忘了。要走,也得把我娶了再走。
我瞪大了雙眼,娶?曉陽,我現在還在住鄉大院的宿舍,大哥向陽去年剛結了婚,二哥正陽複讀了幾年才考上大專,下麵我還有妹妹讀書,現在結婚,咱們倆是上無片瓦遮身,下無立錐之地。
曉陽說,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怕,都做好了到上海浪跡天涯的準備,我還怕和我的大傻瓜一起睡宿舍。反正,我不讓你去上海。
公共汽車返回鄉鎮的最後一班車是下午三點,我們圍著護城河走了一圈,又去逛了逛商場,曉陽很有心,為母親買了一些布料,為兩個妹妹各買了一條裙子。那時候,還時興買布料自己做衣服,像我母親這樣的農村婦女,除了農忙,不是做衣服就是做鞋,泛黃的煤油燈,火苗一閃一閃,母親納鞋底,織毛衣,偶爾還要到村裡的闊綽人家說說好話,用一用彆人的縫紉機。
曉陽把我送到了公共汽車站,我們沒有進去,臨行前,曉陽悄悄地把我領到一個角落裡,說,大壞蛋,你蹲下,我給你說點事。
我還沒蹲好。曉陽一下抱住了我吻了一下。我愣在原地,傻傻地呆站著。好一會,曉陽才作罷,轉身的時候,臉比蘋果還紅。
初吻,沒了。
我激動了良久,平複了一下心情,意猶未儘地往公共汽車上走。
那時候公共汽車很少,都是固定的車,等到上了車我才發現,這不還是上午那輛車,熟悉的售票員、熟悉的座位。
我來的早,車上還沒什麼人,駕駛員和售票員在各自的位置上打著盹,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我就把錢一放上了車入了座,我也想著快點趕回去,趁著沒下班找找武裝部的李部長,晚上請他喝上二兩,畢竟一是他今天幫了我大忙,在兩位領導麵前為我開脫。二是聽鄧副縣長的意思,這李部長平時也沒少說我好話。
大家陸陸續續上了車,3點鐘,一聲馬達響起,公共汽車抖動著發了車。不一會隨著顛簸我在車上昏昏沉沉,車上的人都是鄉裡鄉親,聊得比天還熱。迷迷糊糊聽到他們在說流氓。
仔細一聽,這正是售票員大姐在宣揚我和曉陽上午的英雄事跡,在她繪聲繪色地描繪下,我和曉陽成了齷齪不堪的流氓,在車上完全不顧計周邊大爺大媽的感受在那裡卿卿我我,連嘴都親上了。幸虧政府的一群人來得及時,要不我倆指不定乾成啥事。在她的描繪中,鄉長書記和武裝部長是三英戰呂布,當場就把我打趴下了。在一車人的聲討聲和哄笑聲之中,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我心裡想,這一會咋下車,這大姐不到東北跳大神可惜了。
終於看到了熟悉的場景,又聞到了熟悉的酒糟味道。看著聊得火熱的售票員和幾個乘客,我無比糾結,下車這兩個字怎麼喊的出口。
鄉大院的大鐵門已經映入眼簾,我鼓起勇氣喊了一聲,老師,下車。在老山戰鬥中我都沒有怕,但是起身那一刻我還是怕了。
在鄉政府大院門口停車,自然是鄉大院裡的人,一車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
臨下車,售票員大姐說,小夥子,看起來挺麵熟呀,是不是經常坐我們車。
我愣了一下,回了一句,對,經常坐,今天上午還坐了,就是你說的那個差點被打死的臭流氓。顧不得看售票員大姐的表情,我麻利地下車就走了,但我還是長了一個心眼,沒有直接去鄉政府,而是去了鄉政府對麵的鄉派出所。但進去之後我就後悔了,這大姐,肯定宣傳在她的感召之下我去派出所自首去了。
到了派出所,正好遇到所長老衛在院子裡抽煙,看著我進來,隻是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老衛作為資曆頗深的所長,平時彆說我們這些鄉大院的普通乾部,就是副鄉長老葛見了老衛都要主動發上一支香煙。鄉大院裡能招呼到老衛的,除了馬書記和張鄉長,也就我們李部長有幾分薄麵。
到了武裝部,武裝部李部長正在喝茶,看我進來,一個茶葉吐到杯子裡,一臉壞笑的站了起來。
小子,不錯,有種,不愧是上過戰場的兵,你這帶走的不隻是黨政辦領導,還是副縣長的女兒。怎麼樣,白菜拱到手沒有。
我摸了摸頭,一臉地不好意思。道:“領導,晚上咱們一起吃個飯”
李部長又叫上了書記鄉長,由我做東,在鄉鎮上最好的館子裡吃喝了一頓。三位領導喝的都到了位。臨行的時候,書記把我拉到一邊,說,朝陽同誌,咱們鄧副縣長我太了解了,守規矩,講大局,鄉大院裡知道鄧曉陽身份的,以前隻有我們三個人,現在是咱全鄉乾部群眾都知道了。現在這窗戶紙捅破了,“三英戰呂布”的事連守門的王大爺都知道了。我估計,你和曉陽,還得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