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鐘毅書記一把摔了地區民政的電話,對於地區民政的這種做法十分不滿!
鄧叔叔也是強忍著憤怒,彎下了身,幫鐘毅同誌撿起了電話。
袁成以前是縣民政局的副局長,不久之前才提了民政局長,看到摔了電話的鐘毅書記,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鄧叔叔說道:“老鐘啊,彆動火,不就是說咱材料不行嗎?咱們就把材料重新組織再上報,我看這麼多娃娃,這麼多家長,哪個不能做見證!”
鐘書記氣憤地說道:“老鄧,你說說這事窩不窩囊,我們咋給基層的群眾和乾部們交代,怎麼給家屬交代,人都沒了,還在這裡咬文嚼字”。
鄧叔叔歎了口氣說道:“這官大一級壓死人啊!老袁啊,你們和安平在費費心,重新組織證明材料,這次把材料搞得有分量一些,到時候我請鄭縣陪你跑一趟地區民政。”
鄧叔叔回到辦公室,輕輕地推上了門,坐在凳子上點了煙,看著窗外袁局長疾步匆匆的背影,思索了一會,拿起了桌子上的電話。
老二嗎?
爸,是我!
我給你交代個工作,你回到家給你媳婦講,必須把這個事,辦好,就說我拜托她了!
爸,啥事啊,咋還整這麼客氣!
事情是這樣的,朝陽的大哥,是民辦教師,剛剛參加完轉正的考試……!
曉勇說道:“爸,清楚了,一定辦好,代我給家裡、給朝陽問好!”
說罷,倆人就掛了電話!
鐘毅和鄧叔叔交代的工作,袁叔不敢怠慢,回到局裡就安排師傅一起去了安平。縣裡就是這樣好,大家都在縣城裡非常的熟識,袁成以前在民政的時候,負責的是婚姻登記,現在已經成了一把手,而張叔和袁叔年齡應是相當,袁叔和張叔也都是熟絡的人!
張叔看著袁叔,手裡拿著七八頁的材料,問道:“這麼詳細,還單薄了,老袁,我看你的蘿卜章是不是沒備案,沒有效力。這李老師人都沒了,這不是讓我們寒心嗎?”
袁叔說道:“老張,你可看清楚了,這上麵蓋的是哪裡的大印,這是咱縣委名義的報告,不是咱老袁的蘿卜章。你都不知道我打了幾個電話,嘴都說禿嚕皮了,這報告都被退回來兩次了。人家說咱犧牲的時候不對,還不是正式的,這材料裡麵是弟弟、弟媳證明哥哥,沒有信服力,還說,還說咱這娃娃一個都沒有受傷的,這房頂都塌了,就犧牲一個老師,這不科學”。
張叔聽到之後,青筋暴起,直接站了起來,一拳砸在辦公桌子上,那麵平麵玻璃當場粉碎,張叔大吼說道:“他嘛的,哪個說的,老子帶著安平五萬群眾去找他,這個家夥要是不到李老師的墳前磕頭認罪,我們就要告他!
袁叔沒想到張叔突然變得如此激動,玻璃碎的一刻,慌忙勸慰道,老張老張,你彆激動,你彆激動,上級有上級的考慮,咱們好好落實就行。哎呀,你看你的手,都流血了,快快,去包紮一下”!
吳姐就在隔壁,聽著辦公室的異響,馬上就推門進來了。
張叔難掩心中的憤怒,說道:“老袁,他們這是往我們的傷口上撒鹽呀,安平不遠,我們馬上組織學生寫材料,每個學生每個家長都寫,三四百份都夠了吧”!然後手一指吳姐說道:“通知教委的丁洪軍,李舉人莊村小下午二點召開全體家長會,都帶著本子帶著筆,我要去講話”。
吳姐應了一聲,還是先給鄉衛生院的打了電話,鄉衛生院的唐院長慌忙地帶著紗布、膠帶和藥水趕了過來,吳姐和黨政辦去年新來的程國濤拿著掃把和抹布,幫著把張叔的碎玻璃收拾了!
張書記交辦的工作,丁洪軍馬上就去落實了。丁洪軍騎著二八大扛的自行車一圈一圈地使著力,李舉人莊離安平不遠,這鄉鎮裡的乾部們,那個時候的二八大扛自行車還是主要的交通工具,個彆頭腦靈活有經濟基礎的也已經換了摩托車,比如這財政所的董遠印、計生辦的肖仁,就連我們吳姐都騎上了小架的彎梁摩托車,顯得十分的洋氣。我們開的吉普212,是曉陽二舅淘汰下來的,經常地出故障,時常把曉陽丟在半路上,這彎梁摩托讓曉陽羨慕不已,心裡想著乾脆把這212換成兩輛摩托車完事。
我們村小的校長,也是秀霞大嫂的親二叔,當年他一眼就相中了為人老實,待人真誠的大哥向陽,如若不是他從中間保媒,大嫂和大哥的事也成不了。如今大哥大嫂陰陽兩隔,老人家也是痛心不已!
看到教委辦的丁洪軍通知開會,王校長說道,是不是向陽老師的烈士批複下來了!
丁洪軍搖了搖頭:“聽起來不像,黨政辦的老吳說張書記冒了很大的火,辦公室的桌子都砸碎了,說縣裡也來了人!”
王校長頭發花白,雖然一身灰布襯衣洗得發了白,但是人還是非常的精神:“讓咱學生們通知家長來開會,還帶上這紙筆,能是啥事那?”
那個時候的鄉小的學生並不提供午餐,大家放了學無論大小都是放學回家吃午飯,吃了午飯下午再返回學校繼續上課,學生如此,老師也是如此。下午的時候,孩子們帶著家長搬著板凳就來到了學校,大家亂哄哄的,不知道什麼事,算著時間,丁洪軍和王校長親自整了隊,那個時候的鄉小,這操場說有也有,說沒有也沒有,就是教室後麵有一大塊的空地,空地也沒有硬化,但是學生們來來往往也踩得算是光滑平整。
兩點鐘,張叔袁叔的吉普212到了學校,張書記與王校長匆匆打了招呼,王校長想握握手,但張書記伸出手,一手的紗布包裹。
院子裡有一個小的花壇,裡麵豎著旗杆,張叔一腳踏在花壇上,說道:“鄉親們,我是咱安平的書記張合軍,很多群眾都認識我,今天把大家請過來,就為了一個事情,那就是咱向陽老師的事。大家都知道,向陽老師為了救咱們的孩子,犧牲了,這個責任在我,在鄉裡,我感到很愧疚,很慚愧,很無地自容。暑假的時候,咱們會擠出錢,把這危房教室全部排查一遍。但是鄉親們呀,現在我們在給向陽老師申報烈士的時候,材料上有那麼一點點的問題,人家說咱們的材料裡不能證明向陽同誌是救人犧牲的。我呀就厚著臉皮請大家過來,讓咱們的孩子、讓咱們的家長,能不能給咱李老師寫個見證,出個證明,咱們就事實就是,把當天的事實寫清楚,寫完之後,就用咱學校的紅墨水,蓋上自己的指門印,我老張拜托大家了。”
說完,張書記直接從凳子上跳了下來,王校長說道,那各班帶回,抓緊時間寫,咱老師們都指導一下,特彆是低年級的學生!
張書記和袁叔、王校長、丁洪軍就來到了坍塌的教室前麵,這教室已經被村裡組織村裡拆了乾淨。
張叔看著這殘垣斷壁,十分傷心地說道:“老袁,你是負責民政的,你看看咱這基層的教室,這鄉裡村裡都沒有能力全麵地翻新建設,你要想辦法呀”。
袁叔說道:“這個事情,鐘書記和鄧縣已經很重視了,就拿這批代課教師考試的事來說,這是全地區最早落實政策的,上次開會你也去了,縣裡今年是起步年,今年過去,這幾個工業項目一投產收入會翻倍,鄧縣不是說了,解決完教師的後顧之憂,就解決教室的後顧之憂。”
兩人說著聊著,不知不覺也就過了一個小時。
這丁洪軍突然跑過來,喊道張書記,快過來快過來,學生娃娃,學生娃娃和家長們都拿著削筆刀?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拿著削筆刀,又出了什麼事?張叔和袁叔
邊說邊跑進了教室門口。隻見不少家長拿著自己孩子削筆的小刀在孩子們的大拇指頭上刺了一個小口,大人們和孩子們的眼圈全部通紅!
張書記吼道,你們這是乾啥呀,咋往這麼小的娃娃手上割口子呀!
底下沒有聲音,都是大人小孩的抽泣的哭聲。這旁邊的老師流著淚說:“領導,勸了,勸不住,咱這家長說,人家李老師為了救咱們的孩子,命都豁的出去,咱這孩子們給李老師出個證明,咋還能用紅墨水糊弄人。”
張叔下了講台,忙搶下了一張證明書,上麵的字歪歪扭扭,中間還有拚音,隻見一大一小兩個鮮紅滾燙的拇指印。張叔袁叔拿了一張又一張,那薄薄的紙上不少都已經被鮮血浸染濕透!
張書記心痛地看著孩子們說道:“娃娃們,你們,你們這樣難道不怕疼嗎!”
孩子們本就懷著無比沉重的心情在寫下那份沉甸甸的證明,他們試著用最美麗的辭藻去歌頌、去讚揚、去證明那場令人痛心的畫麵!
孩子們都哭著,用稚嫩的聲音說道:“俺不怕痛,俺要李老師,俺要俺們的李老師”!
張叔看著一群稚嫩的臉龐淚流滿麵地伸手要著李老師,再也繃不住那顆本已受傷的心,一個七尺漢子蹲在教室的講台上,捂著眼睛痛哭起來!嘴裡說著:“都是我們沒用,都是我沒用,娃娃們,對不起,對不起!”
袁叔也是仰麵長泣,硬生生地把張叔拉了出來!臨行的時候,王校長把兩份最特彆的證明交給了張書記。這上麵寫道,我們因為調皮,在其他學生都走了的時候,我們還在教室裡躲貓貓,李老師抓住了我們,一手一個,突然掉了瓦片下來,李老師聽到之後就把我倆壓在了身體底下,緊接著房頂就塌了,李老師被扒出來的時候,滿嘴是血,我們錯了,我們證明李老師是為了救我們兩個才沒來得及跑,我們證明是李老師救了我們兩個班八十七名孩子!
這拿了厚厚的一遝證明,張叔和袁叔就緊緊趕往了縣裡,直接去了鐘毅的辦公室,鐘毅直接把鄧叔叔請了過來,倆人看著孩子們一張一張的證明,看著一個個鮮血染成的指引,看著這鉛筆、圓珠筆、鋼筆五花八門的樣式紙張,倆人也是越看越難受!
鐘毅說道:“老鄧,這事要是辦不成,咱倆乾脆都回家算了,你說這向陽同誌要是泉下有知,這心裡會咋看咱們!”
鄧叔叔說道:“老鐘,這要是交上去,不是打地區的臉麵?”
鐘毅說道:“明天一早,我去交,直接交給周書記”!
第二天一早,鐘毅帶著厚厚的證明材料,地區書記周偉平的辦公室裡,戴著一副老式花鏡的周偉平,穿著一件灰色的短袖襯衣,雙眉緊鎖地看著這些證明材料。
鐘毅在周偉平的麵前也是坐的周正,雙手握著陶瓷茶杯,仔細地看著周偉平的表情。看了正式的報告,又看了學生的證明,鐘毅小聲地彙報說道:“這指門印,都是學生家長們拿著削筆刀刺的學生的大拇指”!
周偉平抬了頭,看了看鐘毅同誌,沒有表情,又繼續看著證明。看了有七八張學生的證明,這周偉平把材料全部放下了。摘下了老花鏡,說道:“鐘毅同誌,本來給你十分鐘時間,現在我看都超時十分鐘了,這向陽同誌的事昨天我就知道了,省府的秘書長一早就給我打了電話,讓我過問。難為基層、漠視疾苦的責任人我想應該把他放到基層接受教育和鍛煉。這向陽同誌我看完全符合申報條件,上午地區就開會,加急上報。不容易啊,咱們的同誌有這樣的覺悟和奉獻精神,你們必須照顧好家屬,必須把這種精神宣揚起來,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