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們和縣建築公司總經理嚴家文吃了飯,請求縣裡的建築公司支援我們搞鄉裡的建築公司。散了之後,我送了張書記回家,下午我又返回了鄉裡,張書記交代,這汛期的事一定要重視,特彆是鄉裡的幾家鄉鎮企業,要每家都去看一看,不能因為一場大雨造成損失。
到了鄉大院也才三點多,幾家企業都在鄉大院周邊不遠的地方,我就先去了磚廠,這磚廠的前任廠長剛剛調整,之所以調整並不是因為年齡,而是這磚廠的效益好,但這兩年卻連年報虧,年底還需要鄉裡補貼。張書記本身也是安平人,就聽說了這磚廠管理太過混亂,幾個頭頭中飽私囊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幾個人的舅子老表家裡全部蓋了紅磚瓦房。
幾個廠長這樣這底下的工人更是上行下效,有的工人每天下班布兜裡就要揣幾塊磚,這長年累月地都起走了三間瓦房。那時候也有句俗語說得好,外國有個加拿大,咱們有個大家拿。張書記是狠下心拉下臉,讓幾個人交代問題下不為例,但磚廠的幾個人心黑嘴硬,硬是說鄉鎮企業養的人多,屬於正常虧空。張書記讓吳鄉長帶了隊,親自帶著財政所的董遠印幾個人核對了磚廠的賬目,這董遠印還想活活稀泥,畢竟都是安平人,以後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但吳鄉長本身就是一根筋,硬是讓董遠印把一攤子糊塗賬理了清楚。
這事實麵前磚廠的幾個人馬上服了軟,就到處找人說情,最後時刻張書記還是手軟了,沒有讓監察出麵,讓幾個人把虧空的錢補上,全部辦了退休。張叔沒有把事情做絕,而是讓每個人都找了一個人來企業裡頂崗,算是正式的鄉鎮企業工人。磚廠幾個頭頭自知理虧,張叔這事辦得敞亮,告彆的時候磚廠幾人還專程把張叔請出來喝酒認罪,表示感謝。
這磚廠的新廠長是老賈,老賈已經五十多歲,也是那個時候為數不多的文化人,以前乾過村小的校長。老賈到現在這個位置也很有一段故事。聽鄉裡老輩的人講,當年還是公社的時候,要組建服裝廠,服裝廠成立了就需要一個管事的,就從村裡提了一個村長直接當廠長。但是搞了兩年衣服沒搞幾件,花邊新聞倒是傳得沸沸揚揚,畢竟這服裝廠裡四五十號人多數都是女工。
鄉裡不大,這幾個女工家屬都到鄉大院鬨了幾次,公社領導怕搞出事情,沒辦法就換了人,這服裝廠的廠長就送回了村裡。這廠長被送回村裡老婆不樂意了,這以前村乾部當得好好的,你們非得讓去乾廠長,這廠長乾了沒兩年你們把人送回來了,你們說這個鬨那個鬨的,欺負我們不會鬨是不是,這又是在鄉裡一通鬨,公社領導也沒辦法,畢竟這花邊新聞誰也沒抓現行,就把這廠長安排到了鄉裡看大門,一看就看到現在,這王廠長就成了王叔,王叔就成了王大爺。
這王廠長走了,總要找一個人繼續管事吧,這找來找去就發現當過校長的老賈為人正直,作風正派,口碑一直不錯,要說缺點就是人老實了些。公社書記直接大筆一揮,這老賈就由校長成為服裝廠的廠長。老賈在的這些年,服裝廠雖然沒有大的業績,但是也從未有過什麼花邊新聞,四平八穩、按部就班。
磚廠出了事之後,張書記就考慮把老賈調過去。張書記的意思是磚廠不需要跑業務,屬於等著客戶上門的壟斷型的生意,更適合老賈,這大筆一揮,老賈就又到了磚廠。現在的服裝廠的廠長,則是由企管站的副站長高春梅代管。
老賈見我進來,忙迎了,這老賈以前也是乾乾淨淨文質彬彬的一個人,這倒了磚廠渾身上下都有著一層薄薄的灰。
對於老賈我還是十分尊重,不僅僅因為他資曆老,更多的是這老賈骨子裡也是一個讀書人。老賈對人從不曲意迎合,無論是誰都是熱情而不輕浮,尊重而不浮誇。下一步,如果鄉裡搞起了建築公司,這老賈的磚廠需要鼎力支持了才行。
我掏出了煙,老賈也沒有客氣,直接接了過來,看著這熱火朝天的景象,我們抽著煙都靜靜地看著。
把煙抽完,這老賈不慌不忙地把這煙頭掐滅,才把這煙頭丟在了地上,又用腳使勁踩了踩。
我說道:“賈叔,你這習慣可是真好”!
老賈說道:“這以前在小服裝廠的時候,最怕的就是火,現在到了磚廠,最怕的就是水。我們把這土用這機器擠壓成磚坯,這磚坯最怕就是下雨,一旦磚坯淋了水,咱這磚也就報廢了,這又要重新返工。”
我說道:“賈叔,這今年偏巧雨水又多,今天還開了會,要把這防汛作為頭等的大事,咱可要做好準備,千萬不敢讓這雨水把這磚坯給泡了”。
正說著話,老遠聽到有人喊我,我仔細一尋摸,是我們村的二勝,這二勝在磚廠當班長,二勝的爹就是我們李舉人莊的李有綱。這二勝家人丁興旺,在我們村拳頭硬,從我記事這村裡管事的就是二勝他們家的人,二勝的爺爺到二勝的爹都是村長。這有綱叔沒什麼文化,所以幾個孩子就按一二三四來取名,老大大勝是村裡的電工,老二二勝在磚廠當工人,老三三勝現在買了拖拉機跑運輸,老四尚小但也輟學在家,算是村裡的小小的混世魔王。
我大嫂剛入門的時候,那時候我還在雲南,大嫂看不慣這二勝家裡欺負大哥,和二勝家已經打了幾架。因為按照約定俗成的規矩,代課老師除了鄉裡給的二十六塊錢的工資之外,村裡還需要從集體土地裡抽一部分糧食出來補貼給代課教師,但那個時候有綱叔從來沒有給過大哥一粒糧食,給沒有什麼說法。
說起來我們整個李舉人莊姓李的都是本家,隻是這時間久了慢慢地大家在村落裡逐步形成了小的分支,每個分支之間生活在村子裡,多多少少都會有些矛盾,但歸根結底還是男丁多的欺負這男丁少的,這在以前的農村並不罕見。隻是這些年,特彆是我和曉陽結婚後,有綱叔對我們家才好了起來。而現在我又是李舉人莊的包村乾部,為了推動工作,也有和這有綱叔緩和關係的需要,所以這以前的事從沒有再提起過。
李二勝從小自是喊得熱情,但是有些清高的老賈眼神之中並不波瀾,我知道老賈這這種人最討厭的就是這阿諛奉承的人。
二勝走了過來,說道:“三哥,你這來檢查工作了”!
我說道:“二勝兄弟,這不是最近雨水多,我到這磚廠來看一眼,這賈叔剛到這磚廠,你是班長,一定要給咱賈叔把工作頂起來”!
二勝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說道:“三哥,這,這我已經不是班長了,這不是犯了錯誤,被咱賈大爺“革職查辦”了!
這老賈聽到李二勝喊我三哥,也不為所動,仍是麵無表情地說道:“李二勝,你的錯誤不小,要不是看在你是咱朝陽書記的本家的麵子上,張書記肯定讓你回老家種地去了,你現在要是好好表現,這以後還有機會成為管理人員的”。
二勝點頭哈腰地說道:“大爺,您放心,你看我這汗珠子,都比黃豆大了”。說著拿起那根看不出什麼本色的毛巾,在臉上抹了一把。
我說道:“二勝,好好乾,咱賈叔是個敞亮人,到時候不會虧待你”。
二勝說道:“對對對,三哥放心,我一定好好乾,不給三哥丟臉,那你們先忙,等到你啥時候回家,咱再一起喝酒。”說罷笑著揮著手,又去乾活去了。
見二勝走遠,這老賈說道:“你們這李二勝太不像話,當個班長,仗著那麼芝麻大的權力,天天讓工人請他喝酒,要不就扣彆人的工資。這前幾個廠長的事,他沒少摻和,他這次也退了兩千塊錢,要不是看著他年輕,加上他爹又是你們村的村長,也考慮到你的麵子,這老張差點是要收拾他的。這最後考慮下來,還是給他留了飯碗。”
我看了一眼出大力的二勝,說道:“賈叔,知錯難改善莫大焉,你好好調教,說不定還能成為一把好手”。
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下班,幾家企業也就屬磚廠最為特殊,告彆了老賈,也隻有先回到這座大院,把摩托車還給了財政的董遠印,曉陽就來到了安平。
到了車上,曉陽鼻子像動物一樣到處開始聞,一會就趴到了我的身上,從下開始往上聞,聞完之後,曉陽疑惑地說道“喝酒了”?
我自是點了點頭,把這張叔成立建築公司的操作給曉陽說了明白。我說道:“要不你再近點,聞一聞我喝的什麼酒”?
曉陽白了我一眼,說道:“沒得你”。然後在嘴裡盤算著數字,算完之後直接揪著我的耳朵說道:“合著你們安平的建築公司就指著我們柳集的兩萬塊錢當啟動資金?你們也太流氓了吧,實際隻出了1%,什麼概念,才兩千塊錢。”
我說道,疼疼疼!你這下手也太狠了吧,感情這錢是我們揣了腰包一樣,這是合夥做生意,也算是搭夥過日子,以你為我們安平稀罕你們柳集那兩萬塊錢,我給你說,拿了你們這兩萬,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後罵我們土匪。就今天,老杜和老周,像兩個叫花子一樣,被嶽專員點了名,這事你知道了吧?”
曉陽說道:“知道了,散了會幾個人給我打電話,說地區還要表揚我們。”
我有些疑惑地問道:“曉陽,你說也怪了,嶽專員這麼大個領導,咋就注意到了你沒去領獎那,咋就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讓縣裡差點下不來台。”
曉陽從包裡拿出了一麵十分袖珍的小鏡子,對著自己找了又找,說道:“為啥,還不是因為你媳婦有沉魚落雁之貌,閉月羞花之姿唄。”
我看了看正在臭美的曉陽,說道:“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這我倒是認同,畢竟我這長得也是風度翩翩、儀表堂堂,要不你咋能配得上我”。
曉陽一臉寵溺地說道:“那咱倆確實般配,晚上的時候,我要仔細看看,你是不是中看不中用。”
我說道:“咋給你說正事你還胡扯,你說說,今天嶽專員什麼意思呢?”
曉陽說道:“這嶽專員上次來我就感覺到了,講話沒有空話套話,問的問題刁鑽又直擊要點,是個務實的好領導”。
聽到曉陽這樣說,我才想起來嶽專員到我們安平,到韓羽公司的建設現場調研的時候,聽著我們和韓羽公司彙報得天花亂墜,隻問了韓羽公司的項目負責人劉洋,認不認識我們安平的幾個鄉鎮乾部,確實是另辟蹊徑啊。一個外地人如果能夠很快地認識鄉鎮的乾部,這自然說明日常還是打了交道。
曉陽說道:“這張叔要拿37%對外集資,我看我們要多買一點股份,這靠工資以後咱們壓力大”。
我點了點頭說道:“對,實在不行咱們買個五百塊錢,張叔也說了,要讓我們帶頭買。”
曉陽抿了抿嘴說道:“看你那出息,你就不會買他個五千塊錢,你是對你們安平沒信心還是對張叔沒信心”。
我有些驚愕地說道:“五千,開什麼玩笑,你們柳集一個鄉才出了多少錢,我們兩個就出這麼多,再說了曉陽,咱家到底有多少錢”?
曉陽壞笑地輕聲說道:“你現在開著車,是管方向的大領導,這錢不錢的咋能需要你操心,這小事你就彆管了。”
我看著曉陽說道:“我知道當初結婚,你這大舅二舅給的不少,但是曉陽,你和老杜是咋回事,咋就認準咱張叔一定能把這事乾成那,你看你們柳集,都窮成啥樣了,兩百塊錢的獎金都要充公,這兩萬塊錢眼睛都不眨就給了我們安平,你們到底著了什麼道了那。”
曉陽躺在位置上,不斷地調整著自己的姿勢,說道:“你記得媽給舒陽講這西遊記吧,你說這孫悟空三個為什麼一定要跟著手無縛雞之力的唐僧去取經那,他們信唐僧什麼?我覺得媽說得對,唐僧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信念十分的堅定,他知道他要乾什麼,無論他的困難他都會沿著既定的目標走下去,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我覺得張叔是這樣的人,李叔也是這樣的人。你說把咱們兜裡那倆鋼鏰投給他們,你還擔心什麼。”
我看著曉陽說道:“你是沒有經曆過窮日子,我這心裡總想在家裡最保險的地方,偷偷摸摸地挖個洞,把這錢呀都藏起來。”
曉陽一臉嫌棄地說道:“看你那出息,誰小時候不是窮大的,大不了再窮回去嘛,哎,李朝陽,你是不是背著我藏錢來著”。
我笑著說道:“曉陽,我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你,我還藏什麼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