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這次不去打驢了(2 / 2)

黝黑的牆壁上,正中間還掛著中堂掛畫,讓這個破敗的院子裡有了一絲的生機。

我和高春梅坐在了馬紮上,大娘從門後取出了兩個碗,我這才想起來,進門的右手邊兩間矮小的土屋應該是廚房,隻是已經坍塌了。抬頭看了看房頂,房梁之上已經熏黑,那盞白紙燈泡都糊上了一層黑黑的油煙。

大娘把碗放在了深紅色的餐桌上,拿著那看不出本色的抹布在碗裡擦了擦,接著倒了兩碗熱水。那鐵皮鏤空暖壺上麵綁著厚厚的繩子,應是怕磕了碰了。

大娘喊道:“老頭子,彆躺著了,公社來人了”。

我看著裡屋掩著的門,裡麵黑洞洞的,這土屋最大的不好就是采光。

不多時,裡麵走出了一位大爺,一身衣服上還有著補丁。

我和高春梅起了身,喊了聲大爺。這大爺眼神無光,麵色凝重,看到我們也沒打招呼,自顧自地坐在了馬紮上。

高春梅道:“大爺,這是咱鄉裡李書記,帶了些酒來看看您。”言語之中並不提拆遷的事。

大爺看了看桌子上成箱的高粱紅,說道:“一會拿走,這酒俺不要,這家俺也不搬”。

我看著大爺,問道:“大爺,聽大娘說,您是等您兄弟,不知道您兄弟去哪了”。

大爺並未開腔,倒是身後的大娘說道:“俺這兄弟,命苦啊,當年打仗,老頭子領著他那才剛滿十六的兄弟去部隊,跟著部隊一直打到過了江,老頭子受了傷,就回來了”。

大爺歎了口氣說道:“那個時候啊,俺兄弟小,我叫他跟我一起回來,他不願意,說是要打到最南邊勝利了才回來。49年之後,俺們村一起的都回來了,沒回來的留在外地,也給家裡來了信,就俺這兄弟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了”。

我問道:“大爺,您是哪裡受的傷”。

大爺看了看門口,慢慢地起了身,掀開了衣服。

大娘忙起了身攔著說道:“彆掀彆掀,嚇著孩子”。

我說道:“不礙事,我也是戰場上下來的”。

大爺看了我一眼,掀開了衣服,高春梅一看,頓時啊的一聲,捂上了眼。隻見大爺的肚子上,一道長長的疤痕,如同幾隻大號的蜈蚣趴在身上。

大娘看嚇到了高春梅,忙拍了一下大爺,說道:“看你嚇著春梅了”。

大爺說道:“當時肚子都子彈打爛了,在醫院躺了幾個月,撿回來一條命,也沒有麻藥,我就看著醫生拿著鑷子在我身上捏子彈片,大針一下一下地在我肚子上穿過來穿過去,這都是那個時候留下的”。

我看著大爺說道:“那您負過傷,應該有補貼啊”。

大娘說道:“開始有,後來沒了”。

咋沒了?

大爺揮了揮手,說道:“俺兄弟十六歲跟著俺走,說失蹤了,不能算烈士,俺就去找,找了幾年也沒找到。一直不給說法,俺爹俺娘死的時候都閉不上眼。俺就說了,不給俺兄弟一個說法,俺啥也不要”。

我看著大爺說道:“沒人管嗎”?

大娘說道:“咋沒人管,以前地區的李專員,都批了條子,喊找人,喊落實,但就是找不到,俺婆婆走的那年,老頭子受不了刺激,腦子壞了,姑娘都結了婚,這兩年才帶著去省城把腦子看好”。

大爺,您說的李專員,是咱們縣出去的那位嗎?

大爺道:“是他,當年就是他帶著我們出去的,人家比我長不了幾歲,也是好人呐,就是年齡大了,不知道還在沒”。

看來這大爺還是跟著李劍鋒的爺爺李老革命參的軍。

我問道:“大爺,李老專員認識您嗎”?

大爺道:“認識,當時俺二十六算大的,俺兄弟十六,瞞了兩年說十八,算最小的,咱們縣去的人多,老李記性好。他帶隊出的省,但是出了省不久他就回來搞建設,我們就南下,因為我兄弟的事,找過他,他派人查了幾次都沒找到,我們也不好去麻煩他了。”

大爺,這邊酒廠擴建,要不您搬到哪邊去?那邊房子好。

大爺揮了揮手,說道:“俺兄弟十六歲跟著打仗,上級不給俺兄弟一個說法,俺哪裡也不去,俺去了,俺兄弟咋辦?當時不讓他去,他非得去,他才十六,還是個孩子。你說俺要是搬了家,清明過年的時候,俺兄弟找不到家,不成了孤魂野鬼,我趕明要是也走了,俺爹俺娘問俺,最後找到俺兄弟沒有,俺咋回答?他們二老是走都沒閉上眼。”

聽完這話,我心頭一酸,說道:“大爺,還有沒有資料,我也幫著找一找”。

大爺聽後,眼圈一下就紅了,說道:“您願意幫助找俺兄弟?俺說自己去找,但是閨女不同意,不讓找了。您要是幫俺找到了兄弟,彆說搬家,就是讓俺遷墳俺都願意”。

大娘聽後說道:“老頭子,你就彆想了,都多少年了,上哪裡找”。

大爺起了身,進了裡屋,不一會出來了,打開一層一層的帆布,裡麵有幾枚已經生了鏽的軍功章。大爺的手哆嗦著,拿出了資料,我看了看,雖然已經泛黃,字跡也已經模糊,但還是能夠依稀辨識出大致的內容。我雙手接過資料,道:“大爺,您放心,我回去就去找”。

大爺點了點頭,握著我的手,一再致謝。

回到辦公室,我看著泛黃的資料,就想到了民政的袁成局長,一上午打了幾個電話,從民政局打到烈士陵園,得到了答複是以前的資料倒是有,但是沒人整理,且部隊多次整編,我們這裡也改了幾次名字,就比如這安平鄉,也是49年之後才叫的安平鄉。

下午的時候,芳芳敲開了我的門,拿著厚厚的一遝文件。說道:“李大書記,來這些都是你的文件”。

我看著文件,說道:“芳芳,咋這麼多文件”。

芳芳說道:“你們黨政辦那幾個老人,真是老人啊,我們村裡八十歲的大爺都要下地乾活,他們才五十連個文件都不會收”。

我看著桌子上的文件,道:“這不是才凸顯你的價值”。

芳芳笑著說道:“李大書記,行了行了,一會看文件,我問你個事,你得告訴我”。

我看芳芳動作表情,搞得像地下人員接頭一樣,道:“啥事啊芳芳”?

芳芳說道:“你二哥穿多大的鞋呀?我想給你二哥買雙鞋,他不告訴我尺碼。”

對於二哥穿多大的鞋,我還真的不知道,特彆是二哥這些年上大學,本來回家就少。

我說道:“芳芳,我不知道,應該和我差不多吧,四十三碼的。”

芳芳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說道:“應該差不多,我看你們哥倆,就是一個戴眼鏡,一個不戴眼鏡”。

事實上,我們兄弟三人都十分相像,站在一起,不需要介紹,都可以知道,這是三兄弟。

我看著芳芳,說道:“芳芳,我們家其實條件不好,我和二哥的工資都不高,而且二哥還沒有房子”。

芳芳噘嘴說道:“圖錢圖房子,那曉陽為啥會嫁給你?”說罷,也就轉身走了,一轉身,長辮子都甩得飛了起來。我摸了摸臉,一個成語躍入腦海:“英俊瀟灑”。

下班的時候,把文件送給了芳芳,芳芳的桌子上放著一雙皮鞋。我看著芳芳道:“啥時候買的”?

芳芳道:“翹班買的”?

我一臉不可置信地說道:“你翹班買鞋還說得正大光明”?

芳芳道:“沒人看見就不叫翹班”。然後上下打量了一眼,說道:“脫鞋”。

乾啥?

乾啥?我試試這鞋你二哥穿合不合適。

我笑著看了看芳芳,坐在長條凳上,也就把鞋脫了。

芳芳把鞋遞給了我,我剛要上腳,芳芳喊道,等一等。忙拿了一個塑料袋子扔給我,說道:“套上”。

我看著芳芳,說道,不是吧,套腳上怎麼試得準?

芳芳道:“咋比你二哥笨這麼多,套鞋上?”

我抬頭看著芳芳,心裡暗道:“這芳芳太有意思了”。

我穿了鞋,站了站,說道:“合適”。

芳芳說道:合適就行。我脫了鞋,芳芳就把鞋包了起來。

我看著芳芳說道:“芳芳啊,人家都是男的追女的,你這咋女的追男的呀,還這麼主動?”

芳芳不屑地說道:“你看我都多大了,好不容易遇到你二哥,知根知底的,多好呀,再說,再說,我和你二哥……,算了,不給你說了,你走到時候,記得給我鎖門”。說罷,提著鞋放在自行車的車筐裡,就走了。

我看了看時間,磚廠下班晚一個小時,芳芳應該是找二哥去了。

芳芳騎著車子,到了磚廠,進了辦公室,二哥不在。芳芳就去敲了寢室的門。沒等二哥答應,芳芳一把就把門推開了。

二哥正在寢室收拾,看到推門而入的芳芳,嚇了一跳。芳芳進了屋,順勢一腳就把門踢關門了。

二哥看著芳芳,說道:“你乾啥,大白天的把門打開。”

芳芳把鞋盒子往床上一扔,說道:“試鞋”。

二哥看了看床上的鞋,道:“我有鞋,不用你給我買”。

芳芳上前,一下就把二哥推倒在床上,不容分說就脫了二哥的鞋。二哥掙紮又不敢用力,生怕踢到了芳芳。

脫了鞋,芳芳一下就起了身,說道:“李正陽,你的腳也太醜了吧,襪子上有三個洞,你這,你這襪子再爛倆洞,這都成了秋褲了”。

二哥臉一下就紅了,道:“芳芳,你這樣,讓彆人看見,這影響多不好”。

芳芳看著二哥,一臉嫌棄地說道:“我都不怕你怕啥,快試一試,不行我還要去換”。

二哥坐在床上,故作生氣地道:“不換不換,打死也不換”。

芳芳道:“不換是吧,不換我可在門口喊了,喊你非禮了”。

見二哥紋絲不動,芳芳馬上就打開了門,二哥在後麵忙小聲喊道:“換、換、換”,一邊換鞋一邊說道:“造孽啊”。換完之後,站在地上,說道:“合適”。

芳芳關了門,蹲在地上按著二哥的腳尖,笑著說道:“正合適,來吧,把那雙膠鞋我給你洗洗”。二哥脫了鞋站在床上,說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洗”。

倆人正收拾著鞋,二勝推門就喊道:“二哥,走一起回家”。

芳芳手裡拿著二哥的鞋,二哥光著腳站在床上,二勝愣了,看著倆人,震驚地說道:“這、這、這麼快,就住一起了?”

芳芳看著二勝,道:“看見了還說”。

二勝一扭頭,說了句:“你們,你們也太快了。”說罷就摔門走了。

二哥站在床上,跺了一腳,床板子塌了。

芳芳看著氣急敗壞的二哥,倚在門口,笑著說道:“啥意思?有勁沒處使?這次不去打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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