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以您的意見為準(1 / 2)

鄉裡高粱紅酒廠要搞自動化灌裝設備慶典儀式,方案報到了縣裡,縣委辦的崔主任道,這個名字不好,大筆一揮,改成了工業強縣現場推進觀摩會。根據崔主任和工業副縣孫友福的安排,到時候全縣各鄉鎮要在我們鄉參觀三個點位,一個是高粱紅酒廠自動化灌裝車間,第二是磚廠生產路的硬化,第三則是韓羽集團的建設現場。

吳鄉長組織大家開了會,安排了工作任務。我說道:“梅姐,我還有個工作需要單獨給您彙報”。

吳香梅聽了之後,合上筆記本,道:“朝陽,急不急,不急咱們就先看現場”。

我說道:“梅姐,十萬火急,這事關係到下一步的酒廠改擴建”。

吳香梅聽了之後,又打開了筆記本,說道:“你們幾個外麵等著,我們說完咱們就出發”。

高春梅和方芳、丁洪軍就起身,也沒打招呼,各自帶著自己的塑料封皮的本子,出了門。

方芳懂得規矩,雖然靠近門口,還是讓自立更老的丁洪軍和高春梅先出了門,自己出門之後輕輕又帶上了門。吳香梅桌子上的風扇搖著頭,帶來陣陣涼意。

吳香梅道:“說,啥事”。

我翻開了本子,但並沒有看,我看著吳香梅道:“梅姐,酒廠旁邊兩戶不願搬遷的孫老革命……。”把事情敘述完,吳香梅聽完之後,點了點頭。道:“朝陽,聽你的意思,這孫老革命不願意搬也不是錢的問題,實際上是在等一個說法,對不對”。

對,但是錢是他應得的。

吳香梅起了身,微微一笑,思索道:“朝陽,這個事我們要抓住重點,重點是什麼,是讓他搬到老地毯廠去,這老人家說的給個說法的問題,你都說了,李老專員做了批示,都起不到作用,靠咱們這個小小的安平鄉,也是無能為力。至於補貼的事,我看就讓社事辦查一查,如果是漏發,咱們該補的補。”

梅姐,相關人員的責任怎麼辦?

吳香梅慢慢地又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道:“朝陽,這責任的事你想怎麼辦,查個水落石出把霍援朝送進去?我告訴你,以前的時候我也是嫉惡如仇,眼裡揉不得沙子,但是你看看,咱們鄉紀檢,這些年,查過一個人沒有,朝陽,一個也沒有。如今這個檔口,我不說你也清楚,老張回來的可能性不大,下一步,組織上對咱倆都有考慮,在這個節點上搞得烏煙瘴氣的不是讓咱組織為難嗎?”

梅姐,這個事不是我們搞得烏煙瘴氣,這錢是人家拿命換的。

朝陽,你想清楚,一個是神經不正常的老兵,一個是鄉大院裡一口鍋吃飯的同誌,而且可能不是一個同誌。你掂量一下,孰輕孰重。

梅姐……

好了朝陽,這事現在該退錢退錢,該批評批評,真的鬨得下不來台,吃虧的還是咱們自己,抹黑的還是咱們安平。你要是氣不過,我喊霍援朝給老頭賠個不是。但是咱們要抓住重點,重點不是錢的問題,重點是讓這個老頭搬遷,這樣,一會我再去現場看一下,把兩家的事情都解決了,全縣到咱們安平參觀,搞現場觀摩,咱們就要把老剩下的兩戶人家問題解決了。正好也就你在,老頭的事情我先禮後兵,不行就讓老衛出手。至於哪家要兩個工作的,先答應他們,回來慢慢給他們算賬。

梅姐,老孫的事情,我來處理。

吳香梅道:你來處理?朝陽,老頭又沒有兒子,家裡沒人,這事就好辦,果斷一點,婆婆媽媽的,到時候咱可在全縣丟臉。搬遷這事該硬就硬,咱們也是為了發展,這兩戶人家算下來,都屬於無理取鬨,不能心慈手軟。

梅姐,您給我三天時間,我保證下周把這個事情處理好。

吳香梅道:“朝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補貼的事這個時候要淡化處理,這次觀摩會演砸了,咱倆沒法向縣裡交代。”

曾經為了革命流血負過傷,自己的兄弟失蹤,因為沒有兒子就要被采取果斷措施,我能夠想象,這個果斷措施是什麼。這讓上過戰場的我無法接受,立下三天的軍令狀,我想著三天時間去爭取機會,希望能把該發的補貼補了之後,再給孫老革命做做工作,爭取一個兩全其美的結果。

出了門,我和芳芳就去了磚廠,吳香梅和高春梅就去酒廠,丁洪軍已經去了鄉中。到了磚廠,磚廠的廠長老賈已經安排人買了水泥做的預製板。這些水泥板子橫七豎八地躺在去磚廠的路上。芳芳說道:“這賈廠長的行動確實迅速,說落實也就落實了,換作以前,不讓鄉裡放點血,是乾不成的。”

吉普212操作起來並不順暢,這對車技是一個不小的考驗,因為馬車的車轍和212的車轍寬度並不一致,芳芳在車上顛的是上下晃動。到了磚廠,賈叔和二哥正在與工人師傅商量修路的事,隻要開始修路,磚廠可能要停產半個月,第一是磚廠唯一外出的路占道,馬車出不去,第二是工人們都去修路,沒有辦法完成生產。賈叔安排布置了工作,道,修這條路,我們磚廠要停工半個月,算下來損失可不小啊。可不可以讓我們先修一條便道,這樣就不耽誤生產了。或者過了秋天就入冬了,到了冬天,天寒地凍的沒有人蓋房子,對我們生產影響也不大。

我看著磚廠繁忙的景象,說道:“賈叔啊,修便道要占莊稼,冬天修建的話現場觀摩會來不及。”

二哥走在生產路上,邊走邊用腳丈量,說道:“賈叔,這兩天我一直在思考,咱們要修乾脆修成兩列水泥板,現在的寬度是夠的,修成兩列,一列一列地修,這樣咱們就可以維持向外出貨,如果馬車不好走,咱們這幾天就去租用貨車,讓牲口也休息休息放個假。”

我摸出了兜裡的煙,給賈叔和二哥各發了一支,我摸出了火柴,先給賈叔點了煙,又用餘火,給二哥點了。火柴熄滅、已經炭化的火柴杆彎了下來。在手裡把玩了一下,看著賈叔的表情。

芳芳說道:“我覺得正陽廠長說得對,咱這次大動乾戈地乾了,為啥不一次到位修寬一點,反正這條路其他人也不走,修得窄了萬一時間久了,碾壓的全是坑,萬一有個不長眼的騎著車子摔了,說出去讓人笑話。”說完之後,笑眯眯地看著二哥,道:“李廠長,你說是不是”。

二哥用腳踹了一下水泥預製板,道:“白天還好吧,主要是晚上,晚上天黑,”。

賈叔道:“好是好啊,可是錢也花得多啊,朝陽,這個還要你和吳鄉長都點了頭,我們才敢乾呀。還有,正陽,你說的租貨車送貨的事,現在鄉裡哪裡有貨車啊,要去縣裡找吧,咱這地方,人家不一定願意來。”

二哥說道:“貨車的事您不操心,我來聯係。”

我看著二哥,二哥的眼神之中毫無波瀾,這話一出我便知道,二哥說的應該是大嫂,現在曉陽出資、大嫂出麵,買了兩輛貨車,水窪王莊的大嫂兩個哥哥當了司機,乾起了韓羽公司運輸材料的活。

韓羽公司搞建設,所需的材料和物資都是從安平外麵購置,這就給水窪王莊附近幾個村提供了一個搞運輸的機會。大嫂的父親是王莊的村長,近水樓台先得月,幾個哥哥就用拖拉機跑運輸。但是拖拉機拉貨近了還行,跑遠了速度和性能都跟不上,最關鍵的是罰款扣車得太頻繁。

大嫂回娘家,王家大爺說起了這個事,大哥覺得這是個機會,畢竟韓羽公司以後需要運輸的活是個長期的事,回了家就和曉陽商量,倆人也沒給我和爹說,曉陽出麵找她二舅借了錢,直接買了兩輛貨車,都是自己的親哥哥,大嫂每月隻負責對賬,大差不差的也不計較,曉陽也從不過問,但看得出來,效益應該不錯。

賈叔道:“朝陽,我看可行,今年磚廠的效益好,我們留下一半的力量搞生產,一半的力量去修路,這樣也能保證按時交貨。”

我看著芳芳湊到了二哥身邊,眼神之中滿是二哥,那份親近和自然是演不出來的。滿麵都是幸福寵溺模樣。

我低頭看向二哥,已經換上了芳芳買的皮鞋。但是並未看芳芳,不知道是不解風情還是在我們麵前不好意思。腦海之中揮之不去的滿是曉陽說的那句“野豬品不了細糠”。

前些天曉陽讓我拿給二哥了二百塊錢,讓二哥置辦幾身衣服,但二哥怎麼也不肯要。所以,二哥的衣服並不光鮮,洗得早已褪去了顏色,那雙黑得發亮的皮鞋在太陽的照射下格外亮眼。

回到辦公室,我打開抽屜,翻了書,拿出了上次曉陽給的二百塊錢,看了看抽出了一百,另外一百又夾進了書裡。走到了黨政辦,看到芳芳正站在位置上認真地梳理文件。

鄉裡已經開了會,芳芳已經是黨政辦的副主任,黨政辦裡麵有兩張桌子,兩張桌子對著。一張以前是我的,一張以前是曉陽在用,曉陽去了柳集之後,我就成了黨政辦的副主任。李叔提醒我說道:“靠裡麵的位置可以看到門口,是黨政辦主任坐的,外麵這張背對門口是副主任坐的。我是副主任,就算裡麵的位置空著,也不能去坐那個位置,這就是要擺正自己的位置。”芳芳是二哥的同學,又在追求著二哥,我想著好心提醒,就讓芳芳坐在了背對門口的位置。

芳芳看到我,說道:“李大書記,你前兩天告訴我坐這個位置,我覺得很有道理,但是呀,我坐在這,總感覺心裡不踏實,生怕那個人跑到我的身後”。

芳芳,這個還是要注意,畢竟這裡不比你磚廠,這裡是鄉大院。

芳芳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咱們可不可以把桌子挪一挪,不要一張靠著窗,一張背著門,咱們調個方向,兩個人都靠著牆,人人平等,多好呀。”

對呀,芳芳的話提醒了,為什麼非得這樣的布局,調整一下,這樣兩個人就可以都看向門口。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鄉大院的辦公室,都是這樣的格局,領導坐在裡麵,大頭兵就坐在外麵。

我看著芳芳,說道:“這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在這的時候,這裡就已經是這個布局”。

芳芳道:“先入為主,我可不管,這個位置我占了,就是我的,後來的人,就是當了主任,也得按照我的布局來。李大書記,要不你幫幫忙,幫我抬抬桌子?”

我幫你的忙,芳芳,我不會好心辦了壞事吧,畢竟這麼多年,都是這個樣子。

芳芳笑道:“看你,天天在主席台上喊解放思想,喊你搬個桌子你都瞻前顧後,這事你聽我的,咱搬。”

說著芳芳把凳子往後麵一拉,一直到了門口,我也就幫著芳芳把桌子拉開,拉開之後桌子下麵滿是灰塵,芳芳小跑著,到了隔壁的辦公室,拿了掃把,輕輕一掃也是塵土飛揚。芳芳一把捂著嘴,一把把掃把遞給了我。

我無奈接過掃把,笑道:“你看吧,不讓它動動地方,它就藏汙納垢,咱給他挪一挪,還徹底清理了。”桌子挪了,曉陽在安平的最後一點痕跡也沒有了。芳芳把椅子拉過來,坐了坐,說道:“看吧,換個角度,人就踏實多了。李大書記,找我啥事?”

我笑著說道:“芳芳,我看你給我二哥買的鞋挺合適呀”。

芳芳道:“那還不是咱李大書記從中幫忙,李大書記,我發現你兄弟倆是越看越像。”

芳芳,我看我二哥的衣服也該換了?

芳芳故作吃驚地笑道:不是吧李書記,我給他買了鞋。該你二哥給我買衣服了,這樣才是禮尚往來。再說,哪有你這當兄弟的,追到人家屋裡,讓人家給你哥買衣服。

我笑著說道:“這不是我二哥脾氣倔,我給他錢他不要,所以才想著你給他買嘛,這不我錢都準備好了。”

芳芳看著我手裡的錢,撲哧一笑,說道:“李大書記,我懂了,錢我不要你的,我在磚廠這麼多年,掙的錢全攢下了。”說著就起了身,道:“你先幫我辦理文件,今天初三,正好大集,我去趕個集”。

哎哎,我話沒說完,芳芳就出了門,走了。看著桌子上文件不多,我也沒管,出了門也就到了社事辦。今天大集,霍援朝的辦公室裡坐了幾個辦事的人。見我進來,霍援朝忙摸了桌子上的煙,也就起了身,道:“李書記,接著。”我也沒有客氣,接了煙,給了霍援朝一個眼神,他也就出來了。

霍援朝出生於1951年,今年37歲,是鄉裡的中堅力量。社事辦一直和群眾打交道,事無巨細霍援朝處理得也是得心應手。就是隻是一個初中畢業,本來馬叔在的時候就有意推為副鄉長的,但奈何馬叔走了之後,張叔上任,張叔在任上沒趕上推乾部的機會,就去修兩高路。如今吳鄉長是鄉長,對霍援朝非常倚重,有些事不通過副鄉長老葛就安排了,好在老葛年齡大,並不計較這些。

我拿著煙,霍援朝點了火,要給我點煙,我揮了揮手,表示待會再抽。

我看著霍援朝,為人也算實誠,想不明白到底是不是他克扣了孫老哥們的補貼。我也沒有客氣,直接說道:“霍主任,酒廠旁邊住的孫老革命,你知不知道。”

我觀察著霍援朝,聽到我說酒廠旁邊的孫老革命,霍援朝眼神之中還是有著一絲驚慌。

霍援朝吐了煙,眼睛看了看天空,說道:“李書記,你是要問補貼的事吧。”

我說道:“霍主任,不會真的是你扣下的吧?”

霍援朝雙手夾著煙,目光深邃地看著遠方,扭了扭脖子說道:“朝陽,你是以個人身份在問,還是代表組織再問?”

什麼意思?

你要是代表組織,我隻能說無可奉告;你要是代表個人,我隻能說這事你不要管。

援朝,這事不是小事,這是人家拿命換來的。

霍援朝道:“朝陽,我爹是從朝鮮回來的,也是負過傷的,政策和道理我都懂,但這事你彆管,相信我,這事較起真來,朝陽,收不到場,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我想著霍援朝的話,心裡想到,難道吳香梅這個錢也拿?我想不通,是誰昧了良心去拿這個錢。

我看著霍援朝道:“我要是查賬那?”

霍援朝彆有深意地看著我說道:“朝陽,我是為你好,有些事你不說我不說它就不是個事,但是一旦拿到台麵上,彆說你我,就是咱們這個大院,都兜不住。朝陽,不是我威脅你,這是曆史遺留問題。本著對你,對過去負責的態度,咱們不討論這個事。”

我想著吳香梅和霍援朝的話,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麵而來,我在安平多年,實在是想不通除了吳香梅,還有誰有這麼大的能力,還有誰有這麼大的膽子,還有誰有這麼黑的良心,會打這個錢的主意。

援朝,我也不是要追究誰的責任,而是想著把孫老革命該拿的錢拿回來,以後把該發的補貼發了,這不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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