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衛尷尬一笑道:“我的李局,不還是咱兜裡沒錢,說話不硬”。
李叔兩手端著碗,把羊湯喝了乾淨,道:“朝陽啊,我們的經費是太緊張了,安平底子厚,對老衛可是要多支持。”
請兩位領導放心,安平黨委政府全力支持咱公安工作。
李叔擦了擦嘴,道:“走,繼續去問,換他們幾個吃飯”。
老衛道:“是不是上點手段”。
李叔搓了搓手,道:“按計劃進行”。
李叔沒有去派所,而是直接到了鄉大院我的寢室,拉開了鋪蓋,長籲一口氣,繼續睡覺。看來昨晚他們幾個爬牆,是爬了一夜。
而在城關鎮,曉陽吃過飯,並沒有午休,繼續在看著文件。友福雖然是兼著書記,但從任命之後,也就到城關鎮來了兩次,一次是乾部大會,一次是黨政聯席會,大事小情,基本上都是曉陽說了作數。這城關鎮最近也不安寧,原來的書記廖自文和鎮長祝秀兩人都去了上海,之前因為吃吃喝喝欠下的上萬的餐飲費曉陽一直不簽字。這讓很多餐飲的老板來找當時簽字的副鎮長和七站八所的負責人。
剛剛過了飯點,副鎮長韋勇看似無心地就敲門進了曉陽的辦公室。
不打擾吧?
曉陽抬頭,一看是韋副鎮長,忙笑道,韋鎮不休息啊。
韋勇進了門,看了看空著的座位,猶豫了下,道:鄧鎮,您看您真是一心撲在工作上啊,懷著孕中午不休息還在簽批文件。
曉陽道:“韋鎮啊,這不孫縣不在,大事小情的都讓我簽字,我是生怕看錯了,誤了事,簽個名字簡單,但是責任重啊。”
韋勇道:“對對,鄧鎮,你看我們這些老人,年齡大了,總喜歡按照經驗和規律辦事,對現在的有些要求和規定,都很不習慣”。
曉陽抬頭笑了笑,又低頭簽著字,道:“韋鎮,咱可不能以年齡大為借口放鬆學習,你看咱鐘書記,都五十四了,這些文件,不都是他簽批的。你看這個文件,嚴禁縣以上黨政機關退離休乾部經商辦企業。你可要學習啊”。
韋勇笑道:“鄧鎮,你開玩笑了不是,咱這副科的乾部,離這個差遠了”。
曉陽道:韋鎮,你才多大,不到五十,鎮裡麵人、大的位置不是還沒人嘛,你要是願意,十七個鄉,去那個鄉不還可以乾上兩屆,,到副縣還不是早晚的事。上次我爸還說,說韋叔叔是城關鎮的老人了,他還要我多向你請教哪?這不是我懷著孕不方便,不然我一定組織您老兩位一起吃吃飯敘交流一下感情。韋叔叔,你可得認清形勢,把握機會啊。
韋勇在城關鎮多年,從辦事員到了副鎮長,又是黨委委員副鎮長,到了快五十已經乾了幾年的副書記副鎮長了,本來在曉陽來之前,還想著有機會衝上一把,但曉陽接了祝秀之後,就斷了希望。至於曉陽說的,韋勇還是有幾分相信,畢竟自己在城關鎮多年,和鄧縣私下裡也喝過兩次酒。
韋勇道:“不敢不敢,曉陽,既然你都喊我韋叔了,我也不拿你當外人。曉陽,不是當叔的擺資曆,城關鎮這麼多年,從老廖之前,吃飯簽單都是不成文的規定,你來了之後,把這個管起來是好事,但是你來之前的賬,曉陽,你得認啊。大家確實都是為了溝通工作,當然裡麵也有我的單子,但我個人是最少的,不信你可以去查。曉陽,你還沒有轉正,叔是有擔心,到時候投票萬一有插曲,那樣,大家麵子上可都不好看。曉陽,你知道咱們城關鎮和縣裡在一起,請各局吃頓飯,確實是人之常情,當叔的沒有彆的意思,隻是友善地提醒。”
曉陽看著韋勇,知道韋勇自然說的是掏心窩子的話。曉陽道:韋叔,這事我知道,有些雜音,也有不小的矛盾,如果硬磕下去,是對我個人有影響,但是韋叔,我不能因為我個人的發展就壞了規矩,這是原則。韋叔,財政和鄉鎮企業都在您手上,既然韋叔主動提了這個事,我也不能不給韋叔麵子,不然我爸要罵我不懂規矩了。韋叔,我提個方案,這錢,您牽頭理一理,隻要是因工作需要的,咱都認,但這錢不從財政出,從咱食堂經費裡慢慢解決,您看這樣行不行。以後隻要是正規接待和往來,您直接安排就是,我來簽字。
韋勇馬上笑道,這樣好,這樣好,大不了大家食堂這段時間都吃得差一點。
曉陽用簽了字,這鋼筆恰好沒有墨水了,曉陽甩了甩,還是沒有寫出來。
韋勇看到,忙從上兜裡摸出了自己的筆。
曉陽笑了笑,道:“韋叔,簽字,我喜歡一支筆”。
韋勇忙點頭笑道:“那是,那是,一支筆好,一支筆好”。
曉陽道:“韋叔,您還是安排一下,周末的時候,您帶上嬸子一起到我家裡吃頓飯,我媽手藝好,讓您也嘗嘗她的手藝”。
韋勇麵露喜色,起身道:“那咱可說好了,到時候我們一定去”。
曉陽笑著也起了身,道:“一定一定”。看韋勇出了門,曉陽從抽屜裡拿出了自己的小小的粉紅色筆記本,用紅色的鋼筆寫下了,周日,吃飯,韋叔,爸。在爸這個字上還圈了一個圈。寫完之後,放進了手包裡。
下午的時候,臨近下班,李叔一把推開了我的門,道,走,人招了。
招了?
對,馬上帶人去現場指認。我一臉不可置信地道,就這,就招了?
李叔道:“對啊,愣著乾啥,帶上鄉裡的人,跟著去維持秩序,我怕這家夥被村裡人圍住”。
哦哦,好好,我忙喊了芳芳,通知了鄉大院和計生辦的人,騎摩托的騎摩托,坐車的坐車,一起去吳河。臨行前,給曉陽打了電話,說了情況。
我和李叔跟著刑大的人一路,加上計生辦和派所的,一行四輛車,加上董遠印和其他十多個騎摩托的,浩浩蕩蕩地就去了吳河。
李叔和老衛在車上都有些沉默,我看著兩人,問道:“這家夥咋就敢痛下狠手那”。
老衛道:哎,人間悲劇啊,這人還是吳老革命的家族的侄子,家族的老人已經定下了,等吳老革命百年之後,這人就摔盆,把吳老革命送走。吳老革命那處宅基地,就給了他繼承,也算沒有白費心。平時吳老革命在縣城騎車,這人對吳老革命也是不管不問。這不是吳老革命有了錢,他就開始噓寒問暖了。這吳老革命不是打算把錢捐了嗎,他不樂意了,覺得那些都是自己的錢。找吳老去要,吳老不給。這家夥晚上就翻牆去偷,哪知道吳老革命給驚醒了,倆人扭打在一起,這家夥怕事情敗露,一不做二不休,就去廚房找了菜刀,釀成了慘劇……。
李叔歎了口氣道:這家夥上有老下有小,犯了事之後冷靜過來都要嚇傻了,我晚上一吹號,差點沒把他嚇死,昨天半夜,我們看他家一直亮著燈,透過門縫一看,這家夥正燒香磕頭那。老衛,能不能給他留一條命?
老衛道:“李局,這個我估計難啊,他也沒有自首的情節,又是屬於故意的,說不定法院會怎麼個判決結果。”
李叔略帶同情道:“沒有贏家啊,有些道理是碰得鼻青臉腫才知道是真理,有些事情總要到無法挽回才悔過,人這一生啊,太多的悲哀都是人性貪婪造成的。”
一行人,到了吳河。村子裡被帶走的三個人,有兩個中午吃飯就已經回去了,而留下的這個,大家自然猜出了是個什麼事,看著浩浩蕩蕩車隊進了村子。大家一窩蜂地全部出來了。
縣局的人在前麵,鄉乾部在後麵,就把吳老革命的胡同分割開來。群眾無法相信,這個老實巴交的農家漢子,四十多歲,正是家裡的頂梁柱,為何會乾下這般糊塗事。
人頭攢動,派所和縣局的同誌大聲嗬斥著往後退。應是莊稼漢子的老婆孩子和父母哭得撕心裂肺。若不是周邊的幾個鄰居拉著,就要衝過來。
漢子已經無法直立,刑大的兩個人架著漢子去了院子裡,我站在門口,看著兩邊的情形,生怕勢單力薄的我們組成的人牆會被衝開。大家的眼神之中,既有憎恨,也有惋惜,既有同情,也有憤慨,不少人手裡拿著木棍和鋼管,打算將這吳河的不孝子孫暴打一頓。
透過這也算叫做門的木板,漢子默默地指著,從屋裡進進又出出。旁邊兩名刑大的同誌,則在文件夾上不是寫,就是畫。
李叔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表,又看了看激動的群眾,吩咐道:“搞快點,天黑之前,離開這裡”。
王守謙小跑過來,道,已經搞完了。
李叔道:“帶人上車,走”。
看著人被押了出來,兩頭的人群一下就動了起來,哭聲震天,喊聲動地,隻聽到老衛手中電棍劈裡啪啦的響聲。
隻見村長吳利群擠著過來道:“老衛啊,老衛,這人你們千刀萬剮也好,你們槍斃也罷,能不能讓他爹、他娘、他老婆孩子見他最後一麵,都在前麵堵著那,要不也出不去”。
老衛道:“老吳,都啥時候了,會安排見麵的,這是咱李局長親自壓陣,你快讓人閃開”。
老吳道:“李局,老李,你在安平的時候,咱吳河可沒給你丟過臉,你就圓了老頭的心思吧”。
李叔道:“老吳,人見完了,你要把局勢控製住”。
老吳眼淚一下出來,道:哎,丟人啊,丟人啊,自己人害了自己人。
李叔點了點頭,老衛道:“老吳,彆哭了,帶人過來”。
隻見老吳拖著一個灰白頭發的老人,鼻涕眼淚早已流到了一起,一個老大娘領著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大哭慌跑過來,大的不過十一二歲,小的女孩也不過七八歲。
王守謙見狀,揮了揮手,刑大的兩人就鬆了手,漢子一下跪倒在地,匍匐著往前爬。一家五口抱在一起痛哭,我的兒呀,你咋這麼傻,孩子口中則痛哭流涕地喊著爸爸,老大娘直接暈了過去。
群眾見狀,手中的木棍和鐵鍬慢慢地也就放下了,也是各擦各的淚。
王守謙悄聲問道,李局,還去不去取錢?
李叔眼圈已紅,道了句,算了。
忽然這老大爺,開始抽打起了自己的臉,一邊打一邊給李叔磕頭,道:“政府,不是俺兒,恁抓錯了,是我乾的,是我乾的,不是俺兒,恁把我抓了行不行”。
老吳忙拉住老人,大聲道:“二根哥,彆傻了,彆傻了”。
李叔歎了口氣,閉著眼道:“帶走”。
這漢子一聲大哭,喊道:“爹、娘,俺不孝,俺對不起效忠大爺,俺罪有應得,閨女和孫子,就交給你們了,來世,當牛做馬,再報恩。”
隻聽到磕頭的聲音,幾下,額頭鮮血直流。
在刺耳的警報聲中,吳河逐漸消失在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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