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趙道方同誌拿著刊登了平安縣鄉鎮企業改革突破的報紙,來到了省委薑懷義的辦公室。
懷義同誌,今天的省報看了沒有。
薑懷義往寬大的辦公椅子後背一躺,輕鬆地道:“道方同誌,您說的是平安縣鄉鎮企業的事吧。”
趙道方背著手,手裡攥著那份卷起的報紙,那股淡淡的油墨味還很濃鬱。趙道方說道:窮則思變啊,平安縣的同誌們,能夠揚長避短,積極作為,團結帶領群眾闖出了適合咱們省情,符合地區實際的致富路,我看這很好。上次我與平安的書記縣長談了十多分鐘,倆人都是富有為民情懷、開拓精神、戰略眼光的同誌。
薑懷義起了身,看著大院裡已經泛黃的國槐樹,秋風蕩蕩,樹葉飄飄。幾個工人裝束的人正拿著掃帚掃著落葉,剛剛清掃完又落了一地,旁邊一名乾部模樣的人正在指揮著。
薑懷義道,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道方同誌,能夠擔得起為民情懷、開拓精神、戰略眼光這九個字的乾部實屬難得啊。現在咱們與東南的差距逐步在拉大,怎麼縮短這個差距,關鍵要啟用一批在思想和觀念上有著超前意識的乾部,四個現代化的實現,關鍵在人才。當然,除了思想和觀念,還必須有堅不可摧的意誌和敢打必勝的決心。事實上,咱們啊,有優勢也有劣勢,有長處也有短板。老人家總結得好呀,要先富帶動後富,把這種同誌,放到條件好、資源足、區位優勢好的地區,先富起來再說。
話音一落,薑懷義拿起桌子上的報紙,道: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呀,畢竟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啊。道方同誌,我看你抽出時間去實地調研一下,把情況摸清楚,咱們好“看人下菜碟”。
趙道方道:“懷義同誌啊,我本計劃等到他們修完了公路,再去現場調研的,但是看到了他們的一家鄉鎮企業都可以搞白酒的自動化灌裝,我覺得這項工作可以提前,時不我待、隻爭朝夕呀!”
回到了辦公室,趙道方在報紙上又直接簽批,成績不易,全文印發各地學習。
在縣城,曉陽帶著韋勇和張洪平幾個班子成員來驗收愛城衛生活動的階段成效,縣城不大,作為縣委大院的駐地,各個局也是呈散落狀分布在縣城的各個角落裡。
曉陽挺著大肚子,走得不快,其餘人自然都跟隨在曉陽的後麵,在縣城大街的主乾道上,依然遍布著不少的垃圾。
馬路上並未全部硬化,不少地方黃土裸露,秋風吹裹起漫天浮塵,整個天空都是灰黃色。漫天風沙,哪裡分什麼乾部和群眾,沿街的門麵房都虛掩著。
幾人看著曉陽,心裡也是五味雜陳,心裡都暗道:“今天真不是開展考核的時候,開展愛城衛生活動,談何容易。”
從四九年之後,縣城就這個樣子,格局變化都不大,要想搞衛生,並不像家裡一樣,擦擦桌子掃掃地,縣城裡有太多的公共區域和衛生死角,大家也沒有養成講衛生的習慣,大街上不時還有人對著牆根小便,彆的不說,就是縣委大院的外牆上,在背陰的牆角下,也可以看到遍布尿漬。
對於縣城的衛生,曉陽心裡是一清二楚,從小學之後就開始生活在縣城的曉陽,對每一個犄角旮旯都不陌生。之所以還是要帶著大家走一趟,是讓大家心裡都清楚,愛城衛生活動,成效並不明顯,如果連掃掃地這項最為簡單的工作都浮在麵上,那城關鎮也就剩吃老本的命運了。畢竟搞衛生,就是需要下大力。
圍著縣城的主要乾道轉了一圈,城關鎮的黨政辦主任劉麗的本子上已經記了滿滿兩大頁的問題,回到了鎮大院,曉陽馬上組織了問題分析會。之前城區的衛生,十一位鎮領導都已經分片包乾,還檢查出了六七十個大小問題。
曉陽看著大家,道“洪平鎮長,這項工作你再牽頭,現在問題羅列,你說說該怎麼辦?”
張洪平在城關鎮排位最低,又是分管領導。自從曉陽定下來工作任務之後,自己是沒日沒夜地乾,但還是有幾個問題,靠城關鎮自己的力量解決不了,就比如這上廁所的問題,傾倒垃圾的問題。
張洪平挪了挪凳子,靠著會議桌,有些難為情地道:“鄧鎮,今天檢查的這些問題,是客觀存在的,但是您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大家養成了多少年的習慣,一時半會也解決不了,咱總要大家方便吧。還有這垃圾的問題,現在城關鎮就一輛運垃圾的拖拉機,每天這麼多的點位,幾萬人的縣城,產生的垃圾根本來不及拉呀。”
見張洪平說得客觀實在,大家紛紛議論,這次清了不多久,下次又堆滿了,總不能派人24小時地蹲守吧。
曉陽笑了笑,道:大家說的問題是客觀的,解決這些問題也是困難的,但咱當乾部的不能柿子專撿軟的捏,還有比掃地乾衛生最簡單的工作嗎?我看沒有,張鎮,你作為分管領導,不能隻提客觀困難不講解決方法,我提幾點思路,你草擬方案,這第一,群眾想方便的時候不方便,那就蓋廁所嘛。點位怎麼選就不用我說了吧,哪裡最臟就選哪裡。第二,掃地保持的問題,我看主乾道歸咱們管,各門麵房的門口就歸個人管。第三,垃圾清運的問題,一輛車不夠再加一輛嘛。
韋勇道:“鄧鎮,鄉裡沒這項支出啊,還有,這些掃地的,也說工作強度大,也需要增加人手”。
曉陽道:“這錢不能咱們出,城關鎮是縣裡的城關鎮,咱們不能又出錢又出力。這錢,韋鎮,你做個預算,咱們拿到縣裡解決”。
張洪平道:“這錢縣裡恐怕不給咱解決吧”。
韋鎮道:“洪平啊,誰要是不給咱解決,你就不拉他的垃圾,不掃他的地”。
曉陽點了點頭,道:“此乃下策,你們不要忘了,咱城關鎮的友福書記,是分管工業經濟的副縣。”
張洪平道:“現在,工業園區的衛生還劃到咱們頭上,要不要甩出去”。
曉陽思索,道:“甩出去顯得咱格局太小,不講同誌情誼,咋說工業園區的行政管理還在咱城關鎮。這樣,洪平同誌,你把方案做好之後,給我一份,我找他們分擔費用就可以了”。
韋勇惆悵道:“找工業園區要錢,不太現實吧鄧鎮長,現在工業園區,張慶合主抓,趙文靜具體負責,肖仁是副主任,他們三個可都是安平走出來的,安平流氓你沒聽說過?”
曉陽聽了之後,拿著筆敲著桌麵,道“韋叔,你忘了,我也是安平出來的”。
韋勇一時有些尷尬,忘記了曉陽在安平乾過兩三年的黨政辦主任。
韋叔道:“曉陽,韋叔可不是說你,韋叔是說現在的安平乾部”,說完咧嘴一笑,對自己的解釋很是滿意。
張洪平小聲嘀咕道:“老韋,現在咱鄧鎮的愛人,不是安平的副書記朝陽?”
韋鎮的臉一下就紅了,不知所措地看著張洪平,那意思是屬你是個大聰明。
曉陽笑了笑,道:“韋鎮,你彆忘了,咱們和工業園區聯營的汽車公司,控製權在咱們手上。”
韋勇看曉陽並沒有生氣,且前不久,剛剛去鄧縣家裡一起吃了晚飯,在這會議室裡的十多個人裡,曉陽隻是把他當做自己人,所以韋勇現在也沒什麼負擔。作為和工業園區聯營的汽車運輸公司,按照股權比例,城關鎮占比是60%,工業園區占比是40%,雙方共同按比例出資,一次性購買了十台車,五台客車跑省城和地區,五台貨車為工業園區跑貨,既然城關鎮的比例高,自然是城關鎮說了算,如果工業園區不出錢,城關鎮可以直接扣下來。
韋鎮道:“由咱鄧鎮這句話,我就懂了,不給咱錢,我就不給他補貼”。
曉陽揮了揮手,道:“韋鎮,玩笑話,放心,咱工業園區是做生意的大戶人家,懂得利益交換的道理,不會吝嗇這點小錢。洪平鎮長,在方案沒有出來之前,繼續保持現有力度,不能按下葫蘆浮起瓢,臟亂差必須持續好轉,咱不能做無用功”。
大家看著這個胖乎乎的年輕的女鎮長,看起來說話笑嘻嘻的,話說得不硬,但事乾得不軟。曉陽也是時常與我交流體會,在管理上,說軟話但要辦硬事,切不可說硬話辦了軟事。
勞累了一天,又是回家的時候,曉陽的衣服多少有些穿不下,百貨大樓成了曉陽最愛溜達的地方,有時候去了,並不一定買。但曉陽總喜歡拉著文靜在裡麵逛一逛。我和李劍鋒則跟在倆人後麵,看著倆人手挽手並肩走,我和劍鋒也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百貨大樓裡已經上了冬裝,但曉陽大著肚子,實在是找不到一件稱心如意的衣裳。李劍鋒見兩人還要再逛一會,打了招呼就帶我出了門。
外麵風這麼大,出來乾啥?
劍鋒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剛才看到一個神醫?”
來到門口不遠,就看到一個身著藍布老式中山裝的老人,頭戴一頂洗得泛白的帽子,正端坐著門口不遠處的馬紮上看著一本書,老人鼻梁上架了一個已經看起來包了漿的老式花鏡,花鏡上係著一根白色的棉繩,十分紮眼。老人的旁邊有一輛鏽跡斑斑的大輪自行車,一張白色的棉布則掛在老人身後,上麵畫著一個八卦,還寫著易經占卜、疑難雜症。老人的前麵則鋪了一個破舊的床單,上麵放著各種的塑料袋,袋子裡麵看不出來是什麼藥。
劍鋒來到老人跟前,開門見山道:“大爺,你這是半仙啊”。
大爺微微抬頭,看了看劍鋒,道:“您是看病呀,還是消災。”
劍鋒道:“大爺,何出此言”。
大爺並未搭話,隻是隨手摘下了老花鏡,這老花鏡就耷拉在老人的胸前。道:“沒事,你不會到這跟我胡扯”。
劍鋒尷尬一笑道:“大爺,實不相瞞,結婚多日,不見動靜啊”。
大爺道:“年輕人,檢查沒有啊,誰的問題”。
劍鋒道:“大爺,您這不是半仙嗎?您給算算誰的問題?”
大爺拍了拍手中的書,道:“那還猜個啥,不用說了,就是你的問題”。
說罷就開始抓藥,抓完之後就將這藥胡亂地丟到了腳下的草藥碾子裡,也不細看,兩隻腳就開始用力碾壓。
劍鋒道:“大爺,您這沒看那,就配上啦?”
大爺道:“你一來我就看了”。不一會,就成了麵,用草紙分裝幾包,道:“行房前一包,這個方生兒子,咱倆有緣分,收你五十”。
什麼,五十?我瞪大了眼,看著大爺道:“搶錢也沒有這樣乾的吧”。
大爺笑了笑道:“保證生兒子,無效退款”。
劍鋒起了身,也不客氣,直接掏了我的兜。
我看著劍鋒,道:“彆掏了,我和你一樣,沒管財政”。
李劍鋒一臉嫌棄地道:“出息”。
李劍鋒拿了藥,裝在了兜裡,道:“我把我哥給你押在這,我去裡麵拿錢”。
我看著李劍鋒,道:“五十,半個月工資”。
劍鋒道:“彆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饑,這叫投資,投資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