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道:我先去試一試吧,看能不能把工作做通。
吳香梅將鋼筆往桌子上一甩,道:“乾脆果斷一點,就讓老衛把人帶回來,好好教育教育”。
吳鄉長,我覺得我先把情況摸清楚,如果他們願意接受一個人乾臨時工,這事也就結束了。
吳香梅道:“朝陽,這事你要清楚,不能妥協,如果咱們答應了他們解決兩個人,這些人誰家不是兩個孩子,到了最後,都來找咱解決兩個編製,咱咋整。你也知道,上級把臨時工放開了,但是正式工人的編製都收回去了,協調這幾個編製,你也知道有多難,是地區勞動局下的文,就算咱們現在想答應,也是沒有辦法了。”
高春梅道:這倆人也是孫家本家的,我喊向東陪著李鄉長和他們談一談,鄉裡要忙吳老革命的事。
聽著高春梅說話,我也覺得在理,畢竟帶上孫家的自家人,有啥事都要好溝通一些。縣政府的駐地在城關鎮,而鄉政府的駐地就在孫葛集。這孫葛集一半人姓孫,一半人姓葛,兩姓在這裡都是大姓。副鄉長老葛就是葛家的。而孫向東就是孫家的。聽著高春梅喊我李鄉長,我慢慢思索,這高春梅的真是和孫向東互補了。現在吳香梅是鄉長,如果喊李書記,顯得我比吳香梅還要高半頭,如果喊我李副書記,則顯得生分了,而我是副鄉長,喊我李鄉長,我和吳香梅的麵子上都好看。我看了看高春梅,不由得感歎,這也是把人心思看透摸準的人,幸虧高粱紅酒廠有高春梅,不然達不到今天這個局麵。
說完就去了高粱紅酒廠,孫向東陪著我,把整個老地毯廠和高粱紅酒廠的周邊找了幾遍,也沒見到人。我想起了之前拆遷的時候,也是找了幾次都沒見人,看來這人應該是有其他的住處。既然尋不到人,自然談判安撫都找不到對象,也隻有回了鄉大院。吳香梅拿起電話,直接通知了老衛,密切注意這戶人的動向,該采取措施的時候,就要果斷帶回,不能影響了道方同誌的考察。
又過一天,我和曉陽都穿上了黑色的外套,來到了縣醫院。因為是統一前往,七八輛公共汽車都已經蓄勢待發,縣裡各個部門和鄉鎮的負責人都陸續登車,四輛帶著警燈的侉子摩托也已經打了火,鐘毅鄧叔叔帶著副縣以上的乾部鞠躬。李叔手底下十多個精乾的小夥子將老人的棺槨架上了貨車的車廂。禮儀完畢,鐘毅和鄧牧為帶著大家也坐上了公共汽車。我和吳香梅這次算是享受了特殊的待遇,坐在了李叔第一輛的開道車裡。
一聲警笛劃破長空,四輛侉子摩托車一起開動,沿著縣裡的主乾道,開始向安平鄉吳河村進發,沿途路口皆有李叔的人站崗指揮,每到路口也是警笛長鳴。
為這件事,縣裡籌備了許久,縣裡已經發了通知,車隊通過的沿線,都有群眾靜靜守護,也許49年之後,這座縣城,還是第一次送彆這樣一位老人,雖然老人走倒並不平靜,但誰也無法否認,這位老人的曾經和過去是如此的輝煌。建國前英勇殺敵損失了一條胳膊,建國後隱姓埋名默默無聞,靠著一根單臂騎人力三輪謀生。當領取了遲到的補貼,心裡想著的還是吳河村小的學生們。
鐘毅和鄧牧為透著窗戶,看著街邊的人群,大家都滿懷崇敬之情看著車隊,鐘毅和鄧牧為,想著用這最高的榮耀,來彌補對吳效忠老前輩的萬分愧疚,喚醒群眾對革命前輩的崇仰之情。為了發展,縣裡十七個鄉鎮有十五個挪用了老革命的撫恤補貼。鐘毅從基層一步步走到現在的位置,深知到這一步實屬無奈,好在任內完成了被挪用補貼的清理和發放,也算完成了一件心事。
出了縣城,車隊的速度就不斷加快,天已漸涼,侉子上坐在後麵的幾人還用手捂住了耳朵。從縣城通往安平的路,雖然不寬,但也算好走,偶爾有個小坑,車裡還是有一絲顛簸,因為有車開道,所以車速很快,我看著後麵跟著的車隊,不由得有些憂心,曉陽身子弱,不知道能否承擔著起這樣的顛簸,很久沒有坐過公共汽車,不知道會不會暈車。
到了安平大集,老衛已經帶著人把大集上的車和行人都臨時做了管控,車速稍微放緩,但安平鄉大院還是慢慢地從眼前劃過。
到了吳河村口,就已經看到了烏泱泱的人群,和我們不同,這些人多數都是披麻戴孝。看到如此場麵,既有人無比的悲憤,也有人一臉的淡定。看到如此場麵,我在想,興許也有鄉親會覺得一個老光棍,死了還能享受如此殊榮。也有人會說,這個時候想起了人家是老英雄,活著的時候你們乾啥去了。
下了車,慌亂的人群之中我找到了曉陽,曉陽麵色蒼白,已經有些暈了車,但眾目睽睽也不好讓我扶著,我倒也顧不上其他,拉著曉陽就去了旁邊,拿過手包就打開了,取出了裡麵以前放葡萄糖的輸液瓶子,拔掉膠皮塞,就讓曉陽抓緊喝了點水補充體力。
這個時候我倆自然不敢矯情,稍喘了幾口粗氣,就回到了人群之中。
吳利群已經組織了本村的年輕後生們從小貨車上緩緩地抬下了棺槨。按照老家的方式,底下已經紮牢了麻繩做底,用小腿粗的槐木做了架子,八根長棍可以有十六個人抬棺。
車隊先行離開,村中長輩架了一方長桌,焚香燒紙之後,一位老者打開了一張草紙,上麵有袁局和吳河族中長輩議定的程序。
見已經收拾妥當,老人用高昂的口音喊道,縣裡乾部行禮三鞠躬。鐘毅和鄧叔叔帶著縣裡來的乾部兩百多人,浩浩蕩蕩地排開了隊形,大家跟著鐘毅和鄧叔叔的節奏,向吳老前輩鞠躬致敬。行禮鞠躬畢,文靜就將曉陽拉到了一邊。李叔帶著政、法隊伍的人又是脫帽,三鞠躬。看著李叔第一次穿了製服,我也有些恍惚了,這身製服和軍裝十分的相像,隻可惜我們退伍的時候,這身軍服還沒有列裝部隊。其實對於去李叔那邊,我內心也有一絲憧憬,這份憧憬除了來自這份職業的榮耀,也有不少的製服情結。
李叔行了禮,老人就用聲音喊道,請傷殘軍人代表們行禮。但見人群之中,走出來一二十個手腳不全的人,他們有的拄拐,有的拄著拐棍,有的坐著自製的簡陋輪椅。身穿著洗的早已褪了色的土布軍裝,這些人緩步行進,一瘸一拐東倒西歪,雖行動不便但步履十分堅定。他們朝著棺槨一步、一步又一步,不等走到棺槨前,不少人已經泣不成聲。眾人看著這般景象不由得觸景生情,圍觀的群眾也開始擦起了眼淚。
嗩呐聲響起,如泣如訴,如歌悲鳴。
鐘毅和鄧叔叔也是緩步上前,想著撫一撫行動不便的老人,走到跟前,老人停住腳步,推了鐘毅和鄧叔叔的手,我和曉陽離得不遠,但聽到老人說,我們想自己走過去,送送老吳。
鐘毅和鄧叔叔抿了嘴,點了點頭,就聽到老人用竹子車自製的輪椅,發出了吱吱的刺耳響聲。
看著這些行動遲緩的傷殘軍人,曉陽從我的手裡抽出了自己的手,擦了擦眼角。
喊號的老人看著此般情形,也沒有再喊,隻是等這群人慢慢靠近,看著他們用自己的方式,來表達對老人的不舍之情。幾位老人跪在地上便沒有再起來,他們捶地而泣,痛哭流涕不能自已,他們在哭吳老革命,也在哭自己。他們無法相信又或難以理解,有些人倒在了衝鋒的路上,有些人犧牲在了勝利的前夜,眼看就要過好日子了,怎麼老吳人就沒了。
吳利群抬頭看了看日頭,便揮了揮手,讓村裡的人將十幾位前輩都攙扶了起來。
喊號的司儀老人用最高亢的嗓音道:吳河的老少爺們,準備行禮。但見剛才烏泱泱的人群,數不清的群眾,也不再講究場地,就跟隨族中長輩,對著吳老前輩的靈柩三跪九叩。遠處幾聲鐵炮,聲聲入耳。
行了禮,族中長輩安排抬棺,鐘毅和鄧叔叔挑了頭杆,老人們拿著壇裝的高粱酒,在桌子上布下了十六個大碗,清澈的高粱酒如甘泉一般倒入碗中。抬棺的人一人一碗,就這樣仰頭乾了。就聽到劈裡啪啦地摔碗的聲音。
在老人的一聲口號聲中,眾人將小臂粗的長棍上了肩,一用力,棺槨穩穩地抬起,就這樣,一步一步,開始向前。落腳的地方和下葬的地方約有一裡多地,中間稍歇了兩次,又是舉步前行。
鄉裡出錢,買的是最好的棺木,自然分量不輕,鐘毅和鄧叔叔都已經漲紅了臉,但倆人目光堅定,將老人送到了墓坑之中。人流如潮水,緩步前行。
老人落地,早有人準備好了鐵鍁。鐘毅和鄧叔叔及吳河的父老,就這樣一鍁一鍁地蓋上了土。直到平地之上起了一座新墳。
一位老人,掏出了自己珍藏的軍號,正打算吹,鄧叔叔走上前去,輕道一聲,老哥,這個,我來唄。
老人注視著鄧叔叔,把手中的軍號遞了過去。鄧叔叔看了看墳塋,舉起了軍號,吹響了敬禮號……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xiaoshubao.net。小書包小說網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