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提醒謝白山注意說話的方式。謝白山看我臉色有不悅,搖下來玻璃,就把煙頭丟了一心開起車來。
鄉鎮乾部平時打交道的多是粗人,說些粗話倒也無妨,反而可以拉近和群眾的距離。但是這謝白山對上級的政策這樣講,就很不妥當。說起這謝白山,如果不是老葛的關係,早就被開除了。因為這謝白山有時候和土匪一般,計生辦沒收的東西,隻要他看中了,就直接往家裡搬,除了老肖可以治得住謝白山,包括吳姐在內,礙於老葛的情麵都不敢管。
到了吳河,吳河的村支書吳利群已經在磚廠等候,野地裡還燃起了一堆篝火。旁邊的空地裡碼齊了紅磚,一眼都望不到頭。
李鄉長,知道你們要來,天冷,烤烤火。
老賈幾人都圍在了篝火旁,風大吹得火苗東西亂飄,火苗在風中也在呼嘯。
老賈道:“真是野地裡烤火——一麵熱,老吳啊,我們磚廠把最好的磚給你們建設磚廠,等到你們建成之後,還要搶我們的生意。你就拿一堆柴火招待我們啊。”
吳利群發自內心地說:“老賈啊,這次真得感謝咱們鄉黨委政府做擔保,給了我們吳河群眾一條出路,老賈,你的大恩大德我們也忘不了,到時候磚廠修好之後,我們一定給你老哥立個碑”。
哎哎,彆彆,老吳,你這立碑讓我折壽,受不起受不起。
烤了一會兒火,就看了看紅磚,吳河的磚是十一前買的,印跡已經不新鮮,看來一手交錢,一手交磚,磚也在,錢也在,不存咋倒賣。謝絕了吳河村兩委班子的挽留,又去了李舉人莊。
到了李舉人莊,天已經擦黑。李舉人的磚廠選址並不好,不靠路。越往裡走,麵包車越顛簸得厲害,這條路我太熟悉,這片地不開車燈我也知道,李舉人莊的鄉親都喊這裡為村裡蛤蟆窪,就是這裡夏天雨水大的時候,也要積水,隻是積水不深,由於常年內澇,村裡分地的時候就沒有分出去,作為村集體土地閒置了起來。到了蛤蟆窪,麵包車圍著轉了幾圈。
老賈看著這位置,道:“磚那?”
國土所長周勝坤道:“是這裡啊,我來過,申請的是這裡,批的也是這裡,不可能錯啊,你們看那排老槐樹,我還在樹下撒了泡尿”。
我心中頓感不妙,這麼多磚,不可能不翼而飛,磚去哪裡了?難道真的被倒賣了?帶著這些疑問,我們圍著蛤蟆窪又找了一圈,一塊磚也沒有看到。向建民、賈朝賢、工商所長袁俊、國土所長周勝坤都在後麵閉口不言。
查,一定要查,建民,通知派出所老衛,徹查。
向建民停頓了會兒,道:“李鄉長,今天天已經黑了,這事跑了和尚跑不了廟,要不咱們今天先回去,明天上午慢慢調查”。
向建民一說,我心裡馬上冷靜了下來,大夥都知道,這李舉人莊是我的老家,如果貿然把派出所通知了過來,就會沒有了退路。
老賈也道:“對對,朝陽,咱的磚飛不了,肯定能找回來,黑燈瞎火的,不好查,不好查”。
謝白山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道:“什麼時候查都無所謂,這天黑了出工還沒吃飯,李鄉長,你總要安排喝上一碗羊肉湯吧。”
沒等我表態,向建民道:“我看這樣,這裡是咱李鄉長的老家,咱李鄉長生了孩子回家少,就先讓咱李鄉長回家。咱們回鄉裡,今天我私人請大家喝羊湯”。
好嘞,謝白山一腳油門,麵包車躥出去老遠,老賈罵道:“你個王八羔子沒喝過羊湯啊,差點把我甩下去”。
幾人把我放到家門口,向建民嚷嚷著不在後麵擠了,也下了車,道:“李鄉長,九點鐘我開車來接你”。說完就上了車,一起走了。
父母聽到汽車的馬達聲,忙出來看,一看是我回來了,就道:“老三啊,咋有空回來了。曉陽和孩子沒回來?”
沒回來,爹娘,我正好有事問你們。
走,屋裡說。
咱村裡的磚窯廠,拉過磚沒有。就是蛤蟆窪那塊空地。
父親抽著旱煙,道:“聽你二哥說了,他入股了什麼磚窯廠,說你還幫忙貸了款。說明年開春就可以建設了。”
往那邊拉磚沒有?
母親道:“蛤蟆窪那個地方,連個磚毛也沒有,明年春天才建磚窯廠,誰會這個時候拉磚”。
我一下停下了腳步,道:“爹娘,我出去一趟,一會回來”。
要不要你爹給你做伴?
不用。
爹說道:“彆慌著走,拿個手電”。
不用了,就在村裡。我轉了身就朝著有綱叔家裡走去。村裡的路凹凸不平,走起路來跌跌宕宕,不知誰家的狗也是狂吠不止。我一邊想著可能出現的種種情況,一邊告誡自己,每逢大事要有靜氣,事情已經發生了,善後就是了。到了有綱叔的家門口,心情總算平複了下來。看著有綱叔家的兩扇大紅鐵門,聽著裡麵傳來了新聞聯播的聲音,不時還伴隨著喝酒熱鬨的氛圍。
有綱叔家裡看來又有人喝酒,似乎從我小時候記事的時候,有綱叔家裡就是酒局不斷,如今已經二十多年。小的時候跟著大勝回過家,就是大家都揭不開鍋的時候,有綱叔家裡也是摻和了白麵的雜麵饃。
敲了門,伴隨著幾聲狗叫,不多會,這大門就打開了。
有綱嬸子,有綱叔在家不。
有綱嬸子看是我,不由得一愣,忙又笑道,是朝陽啊,快屋裡請屋裡請,我笑了笑,就跟著進了屋,沒進門就聽到了裡麵的人是村兩委班子的人在一起喝酒。
有綱嬸子忙喊道:“有綱,朝陽來了,朝陽來了”。
但聽見裡麵安靜了一下,這正房堂屋的門也就開了。
哎呀,是朝陽大鄉長啊,稀客稀客,有綱叔忙把我請進了屋,進了屋燈光刺眼,正牆上掛著幾幅中堂畫,連起來就是一幅整體的江山如此多嬌圖。桌子上燒雞、肘子和紅燒鯉魚都是幾個硬菜。
有綱叔,夥食開得不錯。
有綱叔臉一紅,道:“朝陽,一年這麼一次,還被你趕上了,要不說咱家三侄子有口福啊。這不今年交公糧、提留統籌村裡都提前完成了任務,今天村裡兩委的幾個人一起開會說工作,說著說著天晚了,你大勝哥就從大集上整了幾個小菜”。
村兩委幾個人都熟悉,會計有銀叔、委員有名叔,民兵連長兼治保主任愛金叔,婦女主任秋荷嫂子,還有大勝。幾人都起了身,喝得麵紅耳赤。
我說道:“對,村裡的工作今年確實乾得好,我都覺得臉上有光。這都離不開咱村兩委和有綱叔的領導”。
數總和,治保主任愛金叔已經倒了一碗酒,有綱嬸子重新拿了碗筷,道:“朝陽侄子,你可給咱村裡爭了光,快,坐下吃點。你們邊吃邊說”。
我看了一眼,心中放不下磚廠的事,就說道:“嬸子,我吃過飯了,這次找有綱叔有事,有綱叔,借一步說話”。
有綱叔拿了桌子上的煙和火,我倆就出了門。
給我發了煙,一根火柴劃燃,在夜空中泛起了一陣紅暈微光、照的有綱叔的眼睛通紅。
倆人都抽了一口,我也沒再客氣,道:“有綱叔,磚那?”
有綱叔並不慌張,道:“磚啊,什麼磚?”
磚廠的磚,修建磚廠的磚。
哦,這事,這事村裡沒管,這事你得問你二哥,村裡當初建磚廠說好了,他在磚廠當副廠長,又兼著會計,大家把錢都給了你二哥,包括發下來的第一筆貸款,也給了你二哥。現在前期的事,村裡隻負責地。沒看到一塊磚。
哦,這樣啊,有綱叔,我二勝兄弟呐?
有綱叔抽了一口煙,借著這微光,眼神中有一絲冷漠,道:“朝陽啊,二勝這不是村裡換屆,這候選人的資格鄉黨委審核沒通過,這孩子年輕氣盛的不服氣,就出門長見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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