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掉了電話,孫漢搓了搓手,心裡是五味雜陳。時過境遷,世事變幻,幾個月前自己還是建設局的一把手,不能說呼風喚雨,但也可稱為風光無限了。
如今自己在建設局的地位十分尷尬,局裡麵的同誌,以前見麵的時候還要問上一句,孫局,什麼時候高升,現在卻也是無人問津了。辦公室裡的小煤球爐不知道多少天都沒有冒過火,放在以前,辦公室主任一天都要來看幾回。
放下了電話不久,現任局長田苗就來到了孫漢的辦公室裡,沒等招呼就坐在了沙發上,之前的孫漢一直覺得沒有自己這位老領導的支持,田苗如何也是無法打開局麵的。沒想到,建設局改革的事,想得無比困難,推進卻是無比順利。
田苗坐下客氣了幾句便道:孫局啊,這次改革,建委也好,下屬單位也罷位置還是比較多,留在局機關可以擔任副主任,副書記,我都可以去縣委彙報,如果您願意去二級班子,人防辦、規劃所呀、城管所、房管局、園林所或者建築工程管理所呀都可以,還是當一把手。
孫漢看著比自己年輕十多歲的田苗,虛情假意地來安排自己的職務,就覺得是對自己的一番侮辱。自顧自地摸出了一根煙,慢慢地點上之後,淡淡地吐了幾口煙道:小田局長啊,實不相瞞啊,剛剛,就在剛剛,地區建委的海英書記剛剛給我掛斷了電話,我的事,就不勞小田局長費心了。
田苗這個時候還是十分清醒的,恭維道:是,孫局在建設係統是響當當的人物,下一步去地區任職也是早晚的事,隻是,我的意思是,在這個空檔期,您要不要先安排個具體職務。
孫漢不緊不慢地抽著煙,作為曾經的局長,那份倔強和不甘讓其抬起了高傲的頭。他內心是無法接受田苗來可憐自己的,抖了抖煙灰道:不必了,海英書記剛剛說了,讓我等通知,我估計也就是最近的事吧。
田苗心裡暗道:地區建委自己也逐漸熟悉了起來,二級班子裡根本沒有空位,地區建委的副職都是副縣級,怎麼看也不想要破格提拔孫漢的意思。見孫漢並不領情,田苗也就不好在勉強,客套了幾句之後,也就走了。
田苗關上門的那一刻,孫漢掐滅了煙頭,將煙頭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辦公室裡唯一的火苗,也就滅了。
當天的下午,縣委副書記張慶合就來到了交通工程的一線,找了就近村裡的大隊辦公室,成立了交通工程萬人攻堅指揮部,開始了轟轟烈烈的交通攻堅工作,也就住在了村裡。
晚上,煤炭賓館裡依舊是燈火通明,常務副縣長鄒新民和幾個要好的局長在煤炭賓館裡推杯換盞,好不自在。
交通局局長劉誌強道:鄒縣長啊,咱們臨平的乾部以後就靠你撐腰了,前麵走了李學武,這邊來了張慶合,難道咱們臨平的乾部,被他們平安縣包圓了?
財政局局長曾亞聯附和道:是啊,鄒縣長啊,您是常務副縣長,下一步必定是要接任縣長的,等您掌了大印,我們財政局可是馬首是瞻,隨叫隨到,令行禁止啊。
組織部長黃炎兵也道:這個是,地區組織部的賈部長專門給我說了,省委組織部的立人部長是親自給地區打了電話?要給咱們鄒常務壓擔子,挑大梁的。
對於這些馬屁,鄒新民心裡頗為受用,笑了笑道:哎,我這個人啊不求當官,就想著為群眾做點事情,但是家裡的老輩指點,說能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其實我內心不想當縣長,累,太累了。
林華北道:鄒縣長,可不敢說累是,那個張老頭,今晚上竟然住在了村裡,我就搞不懂了,都什麼年代了,還要搞和群眾同吃同住同勞動那一套,商品經濟談的是錢,老張現在和咱們談感情,這不是耍流氓嗎?
旁邊的交通局局長劉誌強也道:老張年齡也不小了,一般到了這個年齡,黃土都埋到鼻子上了,他還折騰個啥。難道他住在村裡,這路就能修好?
貶低對手就是抬高自己,聽到了這裡,鄒新民覺得自己又行了。鄒新民端著酒杯道:不會生活就是不會工作啊。哎,這個老張,上來就要動碎石的主意,不就是想著為平安的碎石找條門路好吃幾個回扣嘛!但是咱們臨平的碎石,是咱們幾個的嗎?那是周鴻基副省長的大公子周海英的事,張慶合不是要找茬嘛,自有人收拾他!商局長啊,我之所以讓你去地區建委彙報,就是要兵對兵將對將嘛,咱們安心喝酒吃席,坐山觀虎鬥了。
旁邊的建設局局長商衡華忙快速咽了嘴裡的食物,喉結蠕動了幾下,放下筷子道:忘了彙報,忘了彙報,海英書記是當著我的麵,打了四五個電話,人家那朋友,確實不一般,我聽著好像都打給了地區的常務副專員唐瑞林了。
鄒新民擦了擦嘴,看了看眾人,笑著道唐瑞林以前是地委的秘書長,那個可是以前周鴻基副省長的大秘,碎石的事,不是一個泥腿子張慶合就輕易搞得動的。
坐在一旁的林華東,遲遲沒有表態,作為黨的乾部,政法委書記,從內心來講,對張慶合是十分欽佩的,張慶合吃住在村裡,並不一定能多修幾公裡路,而是表達了一種決心和態度。聽到眾人聊天,林華東心裡十分擰巴,為了家族的利益,也隻有硬著頭皮去吃這頓飯。
眾人眾星捧月一般,舉起了杯子,提前祝鄒新民早日登上縣長的位置,為臨平謀幸福,為大家謀福利。
林華東心裡暗暗地道:年齡大了是有兩種態度,一種是渾渾噩噩地混日子,一種是舍生忘死的乾工作,都這個歲數了,還怕啥啊?自己在臨平乾了這麼多年,還沒見過像張慶合這樣的領導,眼鏡後麵的那雙眼睛,自己根本捉摸不透。在座的這些人,恐怕還沒有誰,能夠與其掰手腕?看不清形勢啊,看來要提醒華北和華中,少和鄒新民摻和啊,和組織作對。最後不會有好下場的。
晚上八點的時候,張慶合、令狐和馮明旺才一起開完了碰頭會,張慶合囑咐道:冰雪天氣會影響施工進度馮縣長,要一邊抓進度,一邊抓效率。
馮明旺點了點頭道:沒問題。
張慶合又看向了令狐道:你彙報的電廠的事是大事,不要等年後了,現在就開始乾,縣裡有大型企業管理經驗的乾部,我看縣政協副主席王振,以前是煤炭公司的一把手是吧。
對,但是因為砸車堵路的事,負了領導責任,現在隻是縣政協副主席了。
張慶合努力回憶著之前看的王振的履曆,逐步對這個人有了印象。輕輕地搓了搓眼鏡道:知恥而後勇,知弱而圖強,要相信咱們的乾部能打仗會打仗。乾電廠沒有大企業管理經驗不行,就讓王振牽頭,副手配兩個年輕乾部,一邊乾一邊看……
大隊部的門口,村裡的乾部找了一個大樹根,燒了兩三個小時篝火沒有滅,周邊圍了七八個馬紮,都是彙報工作的人在外麵一邊烤火一邊等待。現在,也隻有我和鐘瀟虹和李亞男三個人一起,在烤著火,畢竟彙報的順序是按照職務高低。
馮明旺和令狐出了門之後,總算輪到了我和鐘瀟虹彙報工作。
鐘瀟虹道:李局長,我事情多,談得可能比較久,不然的話您先?
哎哎哎,女士優先,這點風度我還是有的。
鐘瀟虹拿著厚厚的一遝文件,就進了張慶合在村裡的臨時辦公點。
張慶合看著文件道:怎麼這麼多文件?
哦,張書記啊,很多都是鄒常務的文件,他都簽了一個呈送您批示!
昏黃的燈光下,張慶合將文件拿得很近,看了看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日常事務,心裡也就知道,這個鄒新民,是給自己打肚皮官司,直接又翻看了一下,多數都是此類文件。
張慶合直接將文件推到了一邊道:都是日常事務嘛!
是啊,鄒常務說了,他無法定奪,所以,在文件上都簽了一句報請張書記簽批。
張慶合摘下眼鏡道:要是縣委書記,縣長這些事情都要管,天天看文件時間都不夠嘛。這樣吧瀟虹同誌,這半個月我沒時間處理這些瑣事,隻要是鄒新民簽給我的文件,你把下關,無關緊要的你簽個意見,蓋我的私章。說罷,就打開了自己的皮包,從一枚布兜裡取出了一枚小方印章。直接遞給了鐘瀟虹。
鐘瀟虹看著印章,愣在原地,呆了七八秒才道:張書記,您這個怎麼敢給我?
怎麼不敢給你,你就說給咱整個欠條,咱老張也認賬把它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