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她說了,我不好這一口,他說的是她讓他吃的話梅。他說這是小姑娘吃的東西。第二天,她帶來一盒進口巧克力給他,名牌,她說,這?可是巧克力界的老大,瑞美。他讓她拿走她不乾,他就放在實驗室桌子上宣布大家都可以吃。她瞥了他一眼,眼睛裡卻沒有氣。反而有一種微笑。好像是她麵對一個小娃娃。
她叫他程哥哥。他說,對不起,我姓章,不姓程。她說,還是程好聽。你想啊,如果我叫你章郎,聽上去就像帶著蟲字旁的,不惡心嗎?他說,那你也得叫我程叔,至少把兩個哥字刪掉一個。兩個哥聽著肉麻。她說,一個哥不好聽。你彆管那麼多了,叫什麼人什麼名字,是叫的人的自由。對不對?
還對不對?這種自說自話的精神,差點讓他笑出來。
當然,對她,他什麼時候也不能笑出來。不能鼓勵。不鼓勵都夠嗆。
她幾次約他吃飯。她說,晚飯不方便,我們到附近吃個午餐也行。
百般被纏之下,他終於應了一次約。而且就是跟她去吃晚飯。
那次他是跟素華說好了的,連餐廳的名字地址都發給了素華。
素華沒有來。他知道,她是放心他的。
那天,她,小姑娘汪若雪,早早地就坐在那裡等他了。明明是普通的餐廳,她卻點上了蠟燭。顯然是她自己帶來的。
他坐來下就要官宣,但一次又一次地被她笑嘻嘻地堵了回去。
當然,他最後還是官宣了,他說,這是我們最後的晚餐。她說:日子長著呢。他說,你知道的,我是有妻子家室的人。而且。他還沒有而且出來,她就說了:沒聽說那個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的成語嗎?
他被噎了半天。然後說:你說女孩子學什麼理工?把祖宗的語文都忘光了。
他又說:你死了這個心吧,我不可能喜歡你的。我有我的標準,我有我的原則,我是個愛家如命的人。
那天當然沒有談出任何名堂來。談到最後,她還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之後,她仍然是有機會就纏著他。
這次能跟他和雲吳教授一起到奧曼來參加國際會議,據說是她動了全部的身家關係爭取來的。好像她跟他的導師馬大域教授是什麼親戚,或者她的爸爸跟馬教授是閨蜜(男男閨蜜)之類的。
終於到了機場了。計程車剛停下,章程把捏出了汗來的100牛郞遞給司機,說:No?Change。不用找了的意思。可那司機說諾諾。章程拉開了車門,司機的諾諾叫得更響了。他還說了什麼,那帶口音的英語章程根本聽不懂。章程的英語水平本來就差。那兩個單詞還是他憋了一路憋出來的。
若雪說:他說還差五十。章程說什麼。若雪說,我給了。
他不跟她爭什麼,放在平時他一定要爭的。他下車就跑,若雪叫道:行李!
世界就是這樣的。越窮越亂,越急越慢。這就是這個世界上的道理。
他一路闖到邊檢那裡,一路跟人家解釋,Our?plane。我們的飛機。他隻會說這麼多了,還是若雪接了下去,應該是說馬上要起飛了,?take?off他聽得懂。
過了邊檢,他聽到半點的鐘聲,這裡竟然有會敲響的大鐘。他抬頭一看,已經是6點半了。他們飛機的起飛時間是6點半。若雪在後麵叫著:沒戲了,彆跑了,我跑不動了。
到了安檢那裡,他們也是一路Our?plane加take?off地一唱一和的,愣是把放在傳送帶最前麵的彆人的東西拿了下來,把他們的東西放了上去,惹得兩三個人擼胳膊挽袖子,卻被若雪的笑嘻嘻製服了。
進了裡麵,若雪喊道:還跑嗎?他說:跑。小姑娘也隻能跟著他。幸虧他們每人都隻有一個四個輪子的小箱子。
他眼睛發直,遠遠地看著遠處那塊空空蕩蕩的地方。他明白,大家都上了飛機了,所以,他們的登機口一定是最空的那塊場地。
直到小姑娘拉住他的手。他說:乾什麼你?這是彆人的手。她說:跑過啦。我叫了你半天了。跑過了?他回過頭去,看到黑壓壓的一片人。她說:在那裡!都在那裡。
都在那裡?他喘著粗氣,兩眼發黑。在他自己眼裡,他是兩眼發黑,在彆人眼裡,他想一定是兩眼發赤了。
他看見了好幾個熟人。
向他們奔過來的是那個叫黃海浪的,向他們揮手的還有雲吳教授。
他問黃海浪,飛機呢?黃海浪不理他,正在跟若雪說著什麼。是剛走近的雲教授回答的他:飛機晚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