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崔沁出了容山堂,慕老夫人臉色微微沉了下來,她招手示意門口的年輕仆婦上前,吩咐道,
“你派人盯著三房,尋常三夫人去哪兒也都注意著點,若是有人嚼舌根或者讓她受了委屈,儘管告知我。”
“遵命。”那仆婦領命而去。
甄姑姑從老夫人身側走上前來,將倒好一杯娥眉毛尖茶遞給她,
“您這是做什麼?三夫人以後要掌家,您這麼看著她,她處處依賴您,可怎身是好?”
老夫人接過茶輕輕抿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又置於一旁的高幾上,淡聲歎息道,
“這丫頭呀,性子內斂乖巧,打小吃苦長大的,無論遇到什麼事絕不會跟我說,她剛來,家底不厚,難免有人看輕她,家裡那些媳婦都不是省油的燈,笙兒對她又冷淡,裡外夾擊,我若不看著點,她如何撐得住?我雖是個硬心腸,卻瞧著她總是心軟,她還小,曆練的機會有的是,先照應著些。”
甄姑姑再無二話。
這邊崔沁抱著那錦盒喜滋滋回了榮恩堂,倒不是貪財,而是老夫人對她這份心意讓她大為撼動,生出幾分無以為報的感激。
婆母如此厚愛,丈夫又是當朝內閣次輔,家世相貌才情都沒的說,雖是性子清冷了些,那是因為兩人還不熟的緣故,待將來她給他添了孩子,一家子熱熱鬨鬨的,總歸會更親近的。
日子再沒這麼好過。
崔沁很是滿足。
雲碧瞧著她喜氣洋洋地笑著合不攏嘴,也替她高興。
姑娘該是苦儘甘來了。
慕月笙至晚方歸,一抹清冷的月灑在他肩頭,竟是壓不住他眉目的冷淡。
“夫君,你用膳了嗎?我親自下廚,給你做了野雞菌菇湯,肥雞金絲豆腐,芙蓉雞蛋羹。”崔沁眼眸亮晶晶迎了出來,軟軟地問他。
慕月笙看了看牆角的沙漏,訝異她還沒用膳,他其實已經吃過了,但看著她熱忱的樣子,拒絕的話說不出口,
“好,你盛一些來。”入了西次間坐下。
崔沁興致勃勃給他盛了一碗湯,又將那金絲豆腐和雞蛋羹呈至他跟前。
慕月笙嘗了幾口,神色微挑,“你手藝很好。”
“真的嗎?”崔沁靦腆地笑著,兩個淺淺的小梨渦露了出來,格外好看。
“那以後我天天給你做。”
慕月笙失笑一聲,緩緩搖頭,“不必的,我有的時候要在宮中夜值,也不是每晚都能回來。”
“那你回來我給你做。”
小妻子滿心眼裡都是他。
慕月笙抵擋不住她的熱忱,忍不住拉了她的手,“一塊坐下吃吧。”
用完膳,崔沁便把老夫人給她的錦盒放在桌案上,打開給慕月笙看,憂心忡忡道,
“夫君,你瞧著該如何是好?娘非要我拿回來,我受之有愧。”
先前抱回來她不曾打開,這下瞧清裡麵的東西,登時嚇了一跳。
錦盒裡有一疊子銀票,總共一萬兩,兩個商鋪的契書及賬本,還有一對新綠的翡翠鐲子,一對八寶金鐲。
光是這個錦盒,就比她的嫁妝要豐厚。
慕月笙淡淡掃了一眼,倒是沒太多表情,“長者賜不敢辭,既是母親給你的,你收著便是。”
崔沁欲哭無淚,以老夫人說一不二的性格,送還回去不可能,真要她心安理得拿著用,她又做不到,心想隻能先收著,將來慕月笙需要就給他,抑或留給孩子。
她將錦盒收入庫房,夫妻倆一夜無話。
次日是回門的日子。
老夫人一清早便把夫婦倆叫了去,尋了個空檔將崔沁打發去傳膳,獨自交待慕月笙。
“去了崔家,就彆擺閣老架子,你是崔家的女婿,明白了嗎?”
慕月笙穿著一件湛藍色繡竹節紋的錦袍,青玉而冠,與生俱來的矜貴渾然天成,讓他坐在那裡都是一眼讓人驚豔的所在。
他眉峰淡淡壓著,輕輕抿著茶,並不接老夫人的話。
老夫人知他不喜南崔的門楣,無奈歎著氣,“你就當給沁兒撐腰,她一路過得艱難,你若是今日不陪著她好好回門,讓她怎麼在娘家立足?”
見慕月笙無動於衷,老夫人語氣拔高了幾分,“慕月笙,我可告訴你,你爹在世時,他在我麵前不敢說半個不字,你彆沒學著你老子的好,不疼媳婦的男人可不是好男人,在外頭再威風,也不頂事!”
老夫人神色微微帶著幾分矜傲。
慕月笙頭疼按了按眉角,“兒子知道了。”
用完早膳,老夫人吩咐管外事的何婆子送慕月笙和崔沁出門。
回門禮裝了兩大車子,都是老夫人的手筆。
仆婦侍衛跟了一路,排場極大回了崔家。
崔家分北崔和南崔,北崔是長房嫡支,南崔是旁支庶房。
崔沁的父親是南崔排行三的老爺,隻因故去得早,膝下隻有此女,便托付給了她的大伯,也就是現如今南崔的大老爺崔棣。
嫡支北崔門楣顯赫,大老爺崔蘊乃當朝吏部侍郎,位高權重,二老爺崔巍也是鴻臚寺卿,一門兩公卿,在京城也是鐘鳴鼎食的老牌勳貴。
兩家隔街相對,平日裡南崔依附北崔,仰仗提攜而過,北崔幾房都瞧不起南崔。
自慕家下聘南崔後,兩家自走動便勤勉了許多。
北崔的老太太是現任族長夫人,是個明事理眼界開闊的老人家。
知曉今日慕月笙回門,愣是吩咐了兩個兒子,也就是大老爺和二老爺齊聚南崔去給崔家撐場子。
是以,待崔沁與慕月笙下馬車時,便見崔蘊和崔巍及她親大伯崔棣三人齊齊侯在門口,對著慕月笙長拜,
“恭迎國公爺。”
雖是回門宴,可架勢卻像是款待什麼皇親國戚,可沒把崔沁給嚇到,到底心裡是歡喜的,臉上也倍兒有光,她抿著嘴看向慕月笙。
慕月笙也沒料到崔家如此排場,不過他一向喜怒不形於色,隻是先下了馬車,伸出手扶了崔沁下來,再牽著她上了台階,對著崔家三位長輩行了晚輩禮,
“此是家宴,幾位叔伯不必客氣。”
慕月笙此話一出,崔棣懸著的心踏實下來,他生怕慕月笙擺閣老架子。
崔蘊與慕月笙同朝為官,兩人來往極多,他便伸出手拉住慕月笙的手臂,
“成,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允之,來進屋喝酒。”允之是慕月笙的字。
慕月笙今年隻二十四歲,深受朝野敬重,現任內閣首輔齊襄齊老爺子年紀大了,想必再過個兩年,這朝堂便是慕月笙說了算,逮著了機會,崔蘊等人如何不討好一二。
崔沁被下人領著去了後院,後院早就坐了一屋子女眷,都是南崔北崔的夫人小姐,大家圍著崔沁說了好一會兒話,無非是問她在慕家過得好不好。
“不行,我聽說新姐夫長得極俊,跟天上神仙似的,我要去瞧瞧!”
九小姐崔寰甩開丫頭的手,蹦蹦跳跳朝前院跑去。
她的母親三夫人失笑,揚著帕子連忙吩咐道,“蓮兒,岫兒,快彆愣著,跟了去把那調皮鬼給拽回來,莫要讓國公爺看了笑話。”
“才不,我們也要去瞧一瞧!”
崔家幾個年輕的姑娘相攜出了門。
幾位夫人留崔沁說話,大抵是擔心她被慕老夫人立規矩,幾個妯娌難處之類。
前院慕月笙既然提了“家宴”二字,崔家幾位老爺少爺都很識趣,隻字不提朝政,崔蘊還讓崔家晚輩寫了文章詩詞策論,讓慕月笙指點,慕月笙耐煩點評了幾句,席間倒是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