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出了匠人們所在的院子,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剛脫下了熊皮大衣,準備洗漱,就見寇忠匆匆進了門。
一進門就急聲道:“小少爺,您快去看看吧。您關在柴房裡那廝,已經快瘋了。”
“誰?”
寇季剛提起的熱汗巾,掉落到了水裡,一臉疑惑的質問。
寇忠趕忙道:“就是那個叫張華的。”
寇季哎呀了一聲,驚叫道:“這幾日忙著朝政,居然把這廝給忘了。”
“快帶我去瞧瞧!”
說話間,寇季套上了熊皮大衣,就往外走。
寇忠急忙跟在身後。
寇季一邊走,一邊問道:“這廝怎麼會瘋了呢?”
寇忠不確定的道:“大概是在柴房裡悶壞了。”
寇季疑惑道:“柴房裡有窗戶,門外有侍衛,有人陪他說話,也有光亮,他怎麼會被悶壞了呢?”
寇忠解釋道:“您審過那廝的第二日,那廝就在柴房裡罵您。門口的侍衛聽不下去了,就釘上了上戶,封上了門,把柴房堵的死死的。
除了每日送飯的時候,會從窗戶上開一角,給他扔進去外,平日裡侍衛們都不跟他說話。”
寇季倒吸了一口冷氣,沉聲道:“這是關了十多天的禁閉啊……”
“什麼禁閉?”
寇忠疑問。
寇季晃著腦袋,低聲道:“沒什麼……”
尋常人要是關個三五日的禁閉,比狗子都乖巧。
關個十天半個月的,要麼得瘋,要麼得自殺。
寇季趕到了柴房所在的院子,就看到了張華披頭散發的癱坐在院子裡,雙眼無神的盯著天穹。
在他身邊,圍著三個侍衛。
寇季湊上前,聞到張華身上一身的惡臭,又往後退了幾步。
“張華?!”
寇季呼喊了一聲。
張華無動於衷。
寇季疑惑道:“真瘋了?”
寇忠、那三個侍衛,齊齊點頭。
寇季吧嗒了一下嘴,低聲道:“可惜了……給他一個痛快的,扔到城外亂葬崗上去。”
侍衛點了點頭,抽出了腰間的彎刀。
一點刀光借著驕陽,閃入了張華眼中。
張華眼中多了一些神采。
他大叫一聲,“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侍衛揮刀要砍。
張華順地一滾,滾了三圈,滾到了寇季腳下。
他猛然抱住寇季的大腿,驚叫道:“放過我,放過我,你讓我做什麼都行。我給你當牛做馬,我給你為奴為仆……”
見寇季不為所動,張華急忙又道:“你就當我是條狗,當我是條狗……高興的時候賞我一塊骨頭,不高興的時候踹我出出氣……”
說話間,張華還抱著寇季的腿,蹭了兩下,汪汪了兩聲。
此時此刻,他張華哪還有一點兒當初的傲氣。
此時此刻,他張華已經卑微到了骨頭裡。
可他不得不這麼做。
他想活下去。
他腦子裡一切不切合實際的幻想,隨著這十幾天的禁閉,都煙消雲散了。
若不是他求生的欲望夠堅定,恐怕早就在柴房裡自儘了。
在關禁閉的最後幾天裡。
他腦海裡唯一的念頭就是,見寇季,在寇季麵前乞命。
隻要寇季能讓他活下去,他做什麼都行。
當張華學著狗的樣子,躺在地上,四腳朝天,並且掀開衣服,露出肚皮的時候。
寇忠喃喃的道:“人還可以賤到這個地步上?”
寇季瞧著張華胸膛上那一道潰爛的疤痕,微微皺了皺眉頭,淡淡的道:“你進去關十天半個月的,出來也這樣。”
若是換作以前,寇忠一定會弱弱的反駁寇季一句。
可看到了張華那模樣,他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口。
事實勝於雄辯。
寇季目光在寇忠、三個侍衛身上盤桓了一圈,冷聲道:“此事禁止外傳,也不許你們用這個法子對付府上的人。
不然,彆怪我不講情麵。”
寇忠、三個侍衛,心頭一顫,齊齊躬身答應道:“喏……”
張華這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他們眼前,他們哪敢違背寇季的意思。
寇季低頭看了一眼晾著肚皮,四腳朝天的張華,皺眉道:“帶他下去,找府上的大夫診治一二,再洗漱一番,換一身衣服,然後送到我的院子裡。”
寇忠答應了一聲。
寇季甩了甩袖子,離開了院子。
寇忠令三個侍衛夾起了張華,送到了府上大夫所在的院子。
寇季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扔下了熊皮大衣,用銅盆裡的涼水,洗了洗臉,捏著凍成條的汗巾,感慨道:“一代奸雄,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寇季一邊說著,一邊捏著汗巾往臉上抹。
汗巾硬梆梆的刮的他臉疼,他扔下了汗巾,衝著門外大喊,“來個人,給我換一盆熱水。”
院子外的仆人聽到了寇季呼喊,趕忙進了院子,幫寇季換了一盆熱水。
寇季簡單的清洗了一下,坐在房裡發呆。
良久以後。
寇忠匆匆進了院子,稟報道:“小少爺,府上的大夫說,張華那廝胸口的刀傷潰爛了,需要刮去爛肉,重新敷藥,等到新肉長出來以後,才能恢複如初。
大夫把他留在了醫堂,說是診治好了以後,再給您送過來。”
寇季目光幽幽的盯著寇忠身後。
寇忠一愣,猛然回身,就看到了臉色慘白的張華,站在他身後。
他嚇了一個哆嗦。
但也僅僅是一個哆嗦,並沒有太多過激的反應。
寇忠皺著眉頭道:“你不是應該在醫館裡待著嗎?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寇忠心裡有些不悅,他才跟寇季說了,張華在醫館養傷,張華就出現在了寇季麵前。
這不是打他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