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亨咧嘴一笑,道:“說起來,四哥你的武藝,還沒我強呢。你都不怕那些流民,我怎麼會怕他們。”
曹佾讚同的點頭道:“真要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我二人也可以帶著手下的衙役、侍衛們,殺出一條血路,帶你出去。”
寇季見劉亨、曹佾二人主意已定,也沒有再說什麼。
三個人坐在帳篷裡的床榻上,靜靜的等待天明。
其實,寇季在南城門處的時候,聽到了北城門處的流民開始鬨事的時候,就應該果斷的帶著劉亨、曹佾二人入城。
如此一來,流民們固然會失控。
但他們三人的性命卻能保全。
如今坐在這裡等著危險臨身,純粹是一種愚蠢的做法。
可寇季明知道是愚蠢的做法,還是這麼做了。
他大概是不甘心看到這些流民們衝擊到城牆下,被城牆上的禁軍將士們射死。
所以不等到最後一刻,他不想放棄流民們。
對於自己的生死安危,寇季到沒有多擔憂。
他有啞虎防身,生命攸關的時候,他可以讓啞虎帶著他離開。
啞虎一個人,肯定打不過數萬流民,但是他可以帶著寇季藏起來,讓所有人都找不到。
這也是啞虎的一項本事。
就算啞虎靠不住,他還可以遁入身後不遠處的瑞聖園內藏身求活。
如今多了劉亨、曹佾,啞虎自然不能依靠了,但他仍舊能帶著劉亨、曹佾二人,借著瑞聖園避禍。
三個人一直坐到了四更天。
劉亨一個人摸出了帳篷,找皇城司的人取了三柄長刀,拿了進來。
他取了一塊青石,沾上水,在哪兒磨刀。
雖然三柄長刀早已磨過了,但他仍舊覺得,還需要磨一磨,才能變得更快。
寇季心有計較,卻並沒有阻止劉亨的行為。
一直到了天麻麻亮的時候。
寇季長歎一聲,道:“天武、捧日兩軍,這個時候大概已經入城了吧?如今應該已經在汴京城的城牆上開始架設弓弩、礌石等物。”
劉亨嗯了一聲,把磨好的長刀遞給了寇季一柄。
寇季拿過了長刀,試了試長刀的鋒利程度,對劉亨、曹佾道:“其實你們二人無需如此,你們現在還有離開的機會,你們可以借著去押運糧草的名義,光明正大的離開這裡。”
曹佾在一旁掂量著劉亨遞過來的長刀,輕聲笑道:“我們兄弟,不應該說這麼生分的話。”
寇季哭笑不得的搖搖頭。
見勸諫無果,寇季就不再勸諫。
他走到帳篷門口,用長刀掀開了帳篷門簾的一角,往外瞧去。
外麵,有數道身影,躲在暗處,盯著他的帳篷。
……
南城門處。
城門樓子前。
李迪攀著垛口,望著外麵黑壓壓的流民身影,痛苦的閉上眼睛。
那些流民懷揣著對生的渴望,日以繼夜的趕路,趕到了汴京城,隻是想討一口救命的糧食,但李迪卻給不了他們。
流民們越聚越多,越聚越多。
逐漸的在城牆下聚攏成了一片。
他們比第一批流民還淒慘,第一批流民中,尚有人有獨輪車、扁擔、籮筐、鍋碗瓢盆等物,他們除了一身禦寒了衣物外,什麼都沒有。
他們中間,男子居多,老人次之,剩下的就是半大的男孩,半大的女孩子極少極少。
他們揚起了臟兮兮的臉頰,用僅剩下的一點兒力氣,衝著城牆上呐喊。
祈求李迪能夠開門,放他們入汴京城,討一口糧食吃。
李迪卻隻能痛苦的看著。
流民們開始隻是哀求。
見哀求無動於衷以後,就開始破口大罵,罵寇準、罵李迪、罵朝堂上的袞袞諸公。
凡是流民們能記得住姓名的朝中之人,他們都罵了一遍。
甚至還有人夾雜在人群中罵趙禎。
城牆上的禁軍將士們聽到了有人辱罵趙禎,一個個麵色冷峻的準備用弓弩射死這些口不擇言的家夥。
卻被李迪給攔下了。
李迪並沒有做多餘的解釋,隻是吩咐了禁軍將士們,在流民們沒有選擇衝擊汴京城之前,禁軍將士不得率先動手。
城下的流民見謾罵無果,一些心存死誌的老人們被簇擁到了前麵。
李迪看到那些老人們的時候,像是被人一把捏住了心臟一樣難受。
他不再沉默,他盯著城下的那些老人們喝斥道:“退下去!”
老人們並沒有在李迪的喝斥下退下去。
而是盯著城牆上的李迪,哀聲道:“朝廷若是嫌我們這些老家夥們多餘,我們可以自我了斷,隻求朝廷能給娃娃們施舍一口糧食吃。
他們年輕力壯,朝廷還能用上。
就當是養了一群牲口。”
老人們的話說的卑微。
可對李迪而言,卻字字誅心。
李迪老臉漲得通紅,卻說不出一句話。
他為官數十年,聽過許許多多譏諷人的話,也聽過無數的謾罵。
但沒有任何一句,能比老人們說出的這些話更有力,更誅心。
老人們說完話以後,在城牆下把腦袋磕的砰砰響。
磕完了頭,他們毅然決然的衝向了城牆。
“不要啊!”
李迪大聲的呐喊,卻沒能阻止一人。
他們用儘了渾身力氣撞在了城牆上。
然後一個個猶如無根的雜草,軟軟的跌倒在地上。
李迪雙眼充血,眼淚止不住的滾落,張大著嘴,卻喊不出一聲。
一些禁軍將士見到這一幕,暗中垂淚。
人心都是肉長的,沒有人看到這一幕不垂淚的。
縱然是見慣了殺場的禁軍將士們。
李迪仰著頭,不敢再看城下一眼,他生怕自己心軟,開口放流民們入城。
他的心,早已隨著那些老人的死,碎成了一片片。
流民們用儘了手段,也沒有叫開城門。
他們最終隻能選用最激烈的手段。
想方設法的攀上城牆,想方設法的破開城門。
在他們眼裡,這是為了求活。
在城牆上的禁軍將士們眼裡,這叫攻城。
捧日軍右廂右十將對仰著頭的李迪道:“李相,流民們攻城了……”
李迪眼中含著淚道:“他們手裡有沒有攻城的器械,根本爬不上城頭,也破不開汴京城的門戶,如何算得上攻城?
讓將士們驅散他們即可。”
捧日軍右廂右十將咬著牙答應了一聲,開始吩咐禁軍將士們,準備動手。
“轟隆隆……轟隆隆……”
就在禁軍將士們彎弓搭箭,準備射殺幾個流民,震懾住其他流民的時候,一陣馬蹄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