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太妃眼裡,趙禎大於一切。
趙禎離她近了,她瞧清楚了趙禎臉上那憔悴的神情,心都碎了,又豈會在意其他。
李太妃摸索了趙禎許久,瞧見了趙禎略微有些紅腫的眼眶,心裡難受的哀聲道:“兒啊,你受委屈了……”
趙禎任由李太妃摸索著,低聲道:“是皇兒沒能教導好手下的臣子,讓您受委屈了才是。”
李太妃晃著頭,含著淚道:“娘不委屈……娘是怕你受委屈,才出麵攔著的。娘受點委屈不算什麼,娘習慣了。”
李太妃說的是心裡話。
她雖然貴為官家的生母,可是官家出生以後,她就被幽禁到了深宮中。
在她被幽禁的歲月裡,受了多少委屈,她心裡清楚,她也早已習慣了。
她兩次出麵,喝斥寇季,喝斥王曾,都隻不過是為了趙禎而已。
她害怕趙禎在忍受喪子之痛之餘,還要麵對滿朝文武的刁難,內心受到煎熬。
所以才屢屢出麵。
目的是為了幫趙禎排憂解難。
雖然在這過程中,她被頂撞了兩次,她了動了肝火,可她沒有拿此事去給趙禎添麻煩。
寇季在韓美人宮裡頂撞了她,她若是真的有心計較,早就鬨到了趙禎宮裡,讓趙禎罷了寇季。
王曾頂撞她,讓她生出了肝火,她若是有心計較的話,也不會在看到了趙禎神色萎靡憔悴的時候,拋之於腦後。
趙禎聽到了李太妃的話,心頭也是一痛,他哼了一聲,咬牙道:“王曾,你該死……”
王曾二話不說,躬身道:“臣有罪……”
趙禎又哼了一聲,卻沒有吩咐人將王曾拖出去砍了,他牽著李太妃,目視著滿朝文武,冷聲道:“朕要加李太妃為太後,爾等商量一下尊號,明天奏報給朕。”
呂夷簡聞言,出班道:“官家……”
趙禎不等呂夷簡把話說完,就聲音冰冷的道:“朕不是在跟爾等商量。朕交給爾等的事情,爾等能辦就辦,辦不了就給朕滾出朝堂,朕換個人來。”
李太妃見趙禎對滿朝文武如此霸道,略微有些擔憂的道:“兒啊,娘要不要那個太後之位,都一樣。”
趙禎搖了搖頭,沉聲道:“娘娘不必擔憂,此事朕說了算。”
呂夷簡等人聽到了趙禎如此霸道的話,張了張嘴,沒有人再敢開口。
趙禎尊李太妃為太後,放在其他時候,並沒有什麼不妥,李太妃終究是趙禎生母,如今宮中又沒有太後,不存在兩宮並立的事情,所以尊李太妃為太後,很正常。
但眼下宮裡有大案發生,案子還沒有查清楚,皇宮正處在風口浪尖上,趙禎在這個時候尊李太妃為太後,有些不合時宜。
但趙禎一力決斷了此事,呂夷簡等人也不好說什麼。
趙禎見滿朝文武沒有再反對此時,就哼了一聲道:“宮裡的事情,朕已經交給了四哥處置。爾等就不需要操心了,該乾什麼乾什麼去,耽誤了國事,朕要爾等好看。”
滿朝文武聽到了趙禎這話,一臉驚愕。
驚愕的不是趙禎語氣中的霸道。
驚愕的是趙禎當著滿朝文武麵,稱呼寇季為四哥。
朝野上下所有人都知道趙禎將寇季當成了兄長,一直喚寇季一聲四哥。
但那是私底下的事情,正式場合上,趙禎從沒有稱呼過寇季一聲四哥,因為並不妥當。
可眼下,趙禎居然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呼寇季一聲四哥。
滿朝文武豈能不驚。
不等滿朝文武說出勸誡的話,趙禎就甩了甩袖子,扶著李太妃往外走去。
滿朝文武一個個一臉懵逼的站在原地。
許久以後,滿朝文武看向了正差遣著宮娥和官宦收拾趙禎寢宮的曹皇後,打算從曹皇後口中問出點什麼。
曹皇後也不知道趙禎為何會突然當著所有人的麵呼喊寇季一聲四哥,所以沒搭理滿朝文武。
“現在……該怎麼辦?”
朱能撓著頭在一旁發問。
滿朝文武有些茫然。
張知白歎息道:“我們一起到此,就是為了請官家出宮,查清宮裡的命案。如今官家已經出宮,並且將命案交給了寇季處置,我們自然是該乾什麼,就乾什麼去。
就看寇季能查出一個什麼結果。
需要我們出麵的時候,我們肯定不能退縮。”
能在宮裡殺人放火的,自身身份,以及背後的身份,恐怕不一般。
寇季未必能夠搬得倒人家,必要的時候還需要滿朝文武出麵力挺。
呂夷簡聽到了張知白的話以後,毫不客氣的道:“事關國本,我們自然不能退縮。”
朱能、種世衡二人代表著武臣,答應了此事。
滿朝文武,在此事上站在了統一戰線上。
商量過了此事以後,滿朝文武離開了後宮。
趙禎扶著李太妃回宮以後,陪著李太妃說了許久的話,安慰了一番李太妃,讓李太妃不用擔心他,一直等夜幕降臨,李太妃睡下以後,趙禎才離開了李太妃的寢宮。
出了李太妃寢宮,趙禎鎖著眉,四處搜尋了一下,詢問身邊的宦官道:“陳琳呢?”
宦官剛忙道:“回官家,陳大伴帶著人,正鎖著韓美人的寢宮呢。”
趙禎略微愣了一下,唏噓道:“朕竟然忘了此事……”
唏噓過後,趙禎對宦官吩咐道:“你下去準備車馬,朕要出宮。”
宦官聞言,略微愣了一下,抬頭瞧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勸解道:“官家,已經到了深夜,各宮門已經落鎖,現在出去,恐怕不便。”
趙禎微微凝了凝眉頭,沉聲道:“照朕的吩咐做就是了。”
宦官聽到了趙禎執意要出宮,沒有再敢出聲勸誡。
當即下去讓人備了車架,又召集了禦前衛,以及器械監的高手。
一切準備妥當以後,趙禎坐上了車架,一路憑借著刷臉,離開了皇宮。
皇宮內的侍衛們,也隻認趙禎這張臉,其他人入夜以後,想出入皇宮,比登天還難。
趙禎出了宮以後,又通過了內城城門以及外城城門,出了汴京城。
一些投親趕路,趕到汴京城外已經如夜了的人,露宿在汴京城外的城牆腳下。
見到了汴京城的大門半夜居然開了,一個個被驚醒。
“汴京城內最大的那個出來了?”
“你放屁!”
“我怎麼放屁了,在我們縣,城門關了以後,隻有縣令半夜才能讓人打開城門。縣令就是我們縣最大的。能讓汴京城破禁,半夜打開城門的,可不是汴京城內最大的嗎?”
“汴京城最大的是官家,你覺得官家會出城去見彆人?他老人家那都是坐在垂拱殿上,等著彆人去拜見的。”
“那倒也是……”
“……”
城牆腳下的人,嘀咕了一番後,又重新挨著城牆睡下。
他們沒那個資格在城門破例開了以後進去,真要強闖,必然會被拿到開封府去。
趙禎自然不會去關注城牆腳下的人,他吩咐宦官駕車到了寇府彆院門口,驚醒了守在牆上的寇府侍衛。
寇府侍衛借著月光仔細瞧了一下,發現是宮裡的馬車,立馬進去稟報。
趙禎驅車到了寇府彆院門口以後,吩咐同行的宦官去敲門。
“咚咚咚……”
寇府門戶緩緩開啟,門子出現在了府外。
敲門的宦官沉聲道:“官家駕臨,速速告知寇樞密,讓寇樞密前來迎駕。”
門子聞言,略微有些慌亂,道:“小人馬上去通稟……”
門子敞開著門戶,匆匆趕去了後院稟報給寇季。
寇季早就被侍衛給喊醒了。
寇季今夜住在書房,他特地騰出了時間,給向嫣和向家小妹敘舊。
門子進入到了書房的時候,寇季早已通過侍衛的嘴,知道了宮裡來了人。
宮裡有資格在夜間出宮的人不多,所以寇季大致已經猜到了是誰。
門子進了書房以後,還沒有開口,寇季就問道:“官家到了?”
門子一愣,愕然的看向寇季,臉上一臉詢問的神色。
寇季淡淡的道:“宮裡半夜能出門的人不多,能到寇府上來的,隻有官家和陳琳。陳琳經常到府上來,他若是到了,你也不會流露出慌張的神色。
你一臉慌張的,必然是官家到了。”
門子一臉敬佩的道:“少爺真是料事如神。”
寇季瞥了他一眼,懶得搭理他。
寇季自顧自的道:“官家既然出宮了,那就說明他已經從悲傷中走出來了,我也就放心了。”
說到此處,寇季看向門子道:“你去告訴官家,就說我說我睡了。”
門子一臉驚愕,下巴差點沒掉到地上。
臉上寫滿了‘你確定’?
寇季上下瞥了門子一眼,“有問題?”
門子吞了一口口水,顫聲道:“那可是……官家……”
寇季不滿的道:“官家又如何?官家也不能打擾彆人睡覺啊。”
門子又吞了一口口水。
心中在大叫。
少爺啊!大宋朝再也找不出比你更牛的人了。
敢讓官家吃閉門羹,你厲害!
你是不怕死嗎?
寇季瞥了門子一眼,“去還是不去?”
“去!”
這事要是真做了,以後能吹噓一輩子。
不,至少七八代人都能拿出去吹噓。
官家真要因此怪罪少爺,那就護著少爺去元山國。
門子答應了以後,小聲的問道:“小人是照少爺的原話說,還是?”
“原話!”
“喏!”
門子答應了一聲,出了書房,深吸了一口氣,挺起了胸膛,氣勢洶洶的衝到了府門口。
一看到府門口那個宦官,氣勢一瞬間就弱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