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準言稱,楊太妃疼愛趙禎,不會做出傷害趙禎子嗣的事情,寇季覺得未必。
楊太妃雖然沒有傷害趙禎子嗣的動機,但是她卻有那個實力和心計。
更重要的是,張貴妃和韓美人遇害,從頭到尾都做的無跡可尋,很符合寇準描述的楊太妃做事的特點和風格。
也不排除是有人在模仿楊太妃的手段做事。
但楊太妃手裡的力量,可不是誰都能調動的。
楊太妃用手裡的力量防著劉娥,劉娥尚且拿她無可奈何,誰又能越過她,調動她手裡的力量?
要知道,史書上劉娥死後,楊太妃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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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史書上劉娥最巔峰的時期,可是鎮壓著滿朝文武的。
如此權勢,都沒能奈何的了楊太妃,那就說明楊太妃手裡的力量,被她經營的水潑不進。
楊太妃憑借著自己手裡的力量,緊握著劉娥的一些把柄,鉗製著劉娥,所以劉娥才拿她無可奈何。
一個沒有力量的人,握著一個手握大權的人的把柄,那是不可能存在的。
因為人家能隨手碾死你,然後拿回自己的把柄。
反過來想,以楊太妃的心計和實力,她若是不點頭,後宮之中,又有誰能暗害皇子和嬪妃?
所以此事楊太妃縱然不是此事的主謀,必然也是從犯之一。
寇季心裡想著自己的事情,嘴上卻對寇準道:“祖父,孫兒知錯了,下一次一定不敢妄言了。”
“你還想有下次?”
“沒有……沒有下次……”
“哼!”
寇準冷哼了一聲,瞪著寇季道:“你還是懷疑楊太妃?”
寇季坦誠的點頭。
寇準冷聲道:“我大宋奉孝,楊太妃對官家有養育之恩,養恩大於生恩。在沒有確鑿的證據前,你調查楊太妃,傳揚出去,不僅你要擔罵名,官家也要跟著擔罵名。”
寇季沉聲道:“事關大宋大統之位的傳承,區區罵名,我不在乎。”
說到此處,寇季看向了寇準,鄭重道:“我要是因為區區罵名而退縮,我也沒資格當您的孫兒。”
寇準聽到這話,臉色緩和了幾分。
他本就不是那種遇到困難就退縮的人。
寇季這話很符合他的胃口,他盯著寇季,叮囑道:“區區罵名不是關鍵,關鍵是你查清了此事以後,發現跟楊太妃無關,那官家哪裡,你就不好做了。
這也是為何老夫得知了你將此事告訴官家以後,動怒的原因。
官家雖然寵信你,但你終究不是官家的親兄弟。
楊太妃對官家而言,猶如親母。
你誣陷楊太妃,害的他們母子差點出現了隔閡,官家心裡必然會生出疙瘩。”
說到此處,寇準感慨道:“這人呐,心裡不能有疙瘩,一旦有了疙瘩,看一個人就變了樣。疑鄰竊斧的故事,你應該聽說過。
官家心裡一旦對你有了疙瘩,看你做什麼都不對。
到時候你的官,可就難做了。
你如今跟官家共掌天下兵權,看著榮耀。
到時候,很有可能就是殺身之源。”
寇準一番推心置腹之語,寇季聽著十分受用,也十分感動。
他有八成的把握可以確認,楊太妃跟此事必有關係,所以查清楚此事以後,趙禎不會對他心生疙瘩,他沒必要擔心。
真正讓寇季覺得受用的,是寇準話裡的為官之道。
寇準借此告誡寇季,做事要將自己放在最安全的地方,然後再圖其他。
寇準不希望他拿性命去冒險。
雖然寇準說出的話,寇準自己也做不到,但是他希望寇季做到。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話,不適合用在此處。
寇準喜歡拿性命去冒險,那是因為他心中有自己的堅持。
寇準勸誡寇季不要拿性命去冒險,那是因為他心中對晚輩有一絲愛護。
“祖父教誨,孫兒銘記。”
寇季雖然不見得會聽寇準的,但是寇準的一片心意,他必須領受。
“老夫已經離開了中樞,以後中樞的事情,你就不要拿來煩老夫了。過來陪老夫看看今歲考中我文昌學館的學子的文章,看看裡麵有幾個英才。”
寇準生硬的轉移著話題。
寇季失笑道:“祖父您是知道的,我不通經書……”
寇準撇撇嘴道:“老夫今歲又沒考經書。種世橫那廝不是說了嗎?經書若是對朝廷無用,學它作甚?老夫今歲考的是雜學。”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祖父您這麼乾,就不怕士林中的讀書人說你不是?就不怕文昌學館內的大儒們反對?”
“呸……”
寇準不屑的啐了一口,罵罵咧咧的道:“以老夫的地位,大宋朝有幾個讀書人敢說老夫不是的?老夫的門生故舊遍布朝野,你的門生故舊如今也逐漸的進入到了朝中。
讀書人敢說老夫不是,除非他們仕途不想要了。
再說了老夫年七旬,乾一些糊塗事,也在情理之中。
難道他們還想跟一個七旬的老人講道理不成?
老夫就算吐他們一臉,他們也隻能擦乾了唾沫衝老夫傻笑。
至於學館裡的那些老匹夫,他們吃老夫的喝老夫的,還借著老夫的地方揚名,憑什麼反對老夫?”
寇季失笑道:“您老好歹是有身份的人,多少得講點道理吧。”
寇準瞪起眼,“要老夫跟他們講道理?他們也配?一個個還敢說你不學無術,老夫看他們就是欠收拾。”
寇季總算明白了寇準為何會在今歲文昌學館的考核中考雜學,而不是經書了。
敢情是為了維護他。
此前寇季不學無術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的,寇季自己沒怎麼計較,但是寇準卻記住了。
並且還小小的反擊了一把。
寇準的愛護之心,寇季感受到了,他什麼也沒說,陪著寇準一起查閱起了那些學子們的文章。
寇季陪著寇準查閱一些學子們的文章,到了飯點,一起用了一些飯食,又查閱起了學子們的文章。
查閱了一半,就查閱不下去了。
因為寇忠領著一個人,出現在了寇準的屋舍內。
寇準和寇季紛紛起身施禮。
“臣寇準……”
“臣寇季……”
“參見官家……”
“……”
趙禎笑嗬嗬的對寇準道:“寇公不必多禮,朕找四哥有要事要商,去寇府彆院,沒找到四哥,聽聞四哥到了寇公的住所,朕就趕了過來。
叨擾之處,還望寇公不要見怪。”
寇準不卑不亢的道:“不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官家要去哪兒就去哪兒,誰也不能阻攔,更不會叨擾任何人。”
趙禎笑著道:“寇公的教誨,朕記住了。”
寇準再次一禮,回身對寇季道:“既然官家是找你的,那老夫就回避一二。”
說完這話,寇準離開了屋舍,叫上了寇忠,去巡視文昌學館。
屋舍內隻剩下了趙禎和寇季兩人。
趙禎臉上的笑意緩緩斂去,盯著寇季幽怨的道:“朕以為四哥還會躲著朕。”
寇季不鹹不淡的道:“臣身為人臣,又豈敢躲著官家。”
趙禎歎了一口氣,“四哥還在怨朕?”
寇季拱了拱手,“臣不敢……”
趙禎長歎道:“四哥跟朕生疏了,還說不是在怨朕。”
寇季淡淡的道:“官家是君,寇季是臣,君臣……”
“四哥!”
趙禎低喊了一聲,咬牙道:“朕錐心之際,說出胡言亂語,傷了四哥,是朕不對。可你也應該體諒體諒朕,楊太妃那是朕的養母,朕從小在她宮中長大。
她對朕有養育之恩,朕也一直將她當成親母對待。
你告訴朕,朕兩位皇兒遇害,跟楊太妃有關,朕的心,瞬間碎成了無數塊,又怎能不胡言亂語。
換做是四哥,四哥能坦然麵對嗎?”
趙禎說到此處,已然淚目。
他含著淚道:“世人皆以為當皇帝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可世人根本不知道當皇帝要遭受到的磨難,遠超世人的想象。
父皇撒手人寰,留下了偌大的江山,給朕一個尚不明事的孩子。
朕什麼都不懂的時候,就背負起了整個大宋。
朕的大娘娘,朕最親近的人,在父皇去了以後,要架空朕,讓朕當個傀儡皇帝。
朕的八皇叔,覺得朕一個頑童,不配坐在九五寶座上,要殺進皇宮,搶了朕的帝位。
朕眼看著八皇叔身死,眼看著大皇叔瘋魔,眼看著大娘娘被烈火焚身致死。
朕如今還要眼看著朕的皇兒慘死,眼看著害死朕皇兒的真凶直指到朕的養母身上。
朕的心得有多痛。
朕不能哭、不能喊、不能心痛、更不能躲起來不見人。
因為大宋需要朕,滿朝文武在朕躲起來以後,也會逼朕出來。
朕是個人,不是供廟裡的泥塑。
但是沒幾個人把朕當gRén。
他們都想讓朕成為供廟裡的泥塑。
也沒幾個人在意朕的心思。
他們隻想讓朕按照他們的心思做事。
把朕當人的,在意朕心思的,隻有你和朕的生母。
但朕有一些話,不能跟生母說,隻能跟你說。
你若離朕而去,朕就真了成了孤家寡人,就真的成了供廟裡的泥塑。”
趙禎說到此處,已經泣不成聲。
寇季隱隱也有些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