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皇權最近的人,大多數對皇權沒有敬畏心。
因為他們知道皇權的根本是什麼,也看到過皇權背後藏著的那些蠅營狗苟。
他們在朝做官的時候,會維護皇權的威懾力。
因為他們的權柄是從皇權中分流出來的。
可一旦脫離了朝堂,皇權在他們眼裡,也就那樣。
像是曹利用這種在域外稱王稱霸的人,對皇權就更不會有半點敬畏心,甚至還會生出領兵打回大宋,挑釁一下皇權的心思。
元山部的人,隻是勸誡自己去占據半壁江山。
換成曹利用的話,大概會直接起事,一下子將寇季逼到牆角。
寇季覺得自己在此次戰事了結以後,得想辦法跟張元和曹利用兩個人談談。
他沒有造反的想法,他也想勸誡曹利用和張元二人彆生出造反的想法。
“呼……”
寇季有了決定,呼了一口氣,不再思量此事。
狄青恰巧在此事端著酒菜到了寇季房裡。
寇季見此,失笑道:“你一個大將軍,親自給我送飯,有點不太合適。”
狄青將酒菜放到了寇季身邊不遠處的桌上,笑著道:“您是我兄長……”
寇季聞言,哭笑不得的搖搖頭。
狄青一句話,懟的他沒話講。
論身份的話,狄青堂堂一個大將軍,親自給寇季端茶遞水,確實有點不合適。
論私情的話,寇季是狄青的兄長,狄青為兄長端茶遞水,十分合乎情理。
寇季坐到了桌邊,吩咐狄青一起坐下,二人一邊吃喝一邊聊天。
寇季嘗了一口菜,放下了筷子,道:“種世衡那邊打的是熱火朝天的,陽關這邊卻沒動靜。蕭匹敵是還沒收到我們送過去的人頭,還是已經收到了人頭,感覺到了壓力,放棄了攻打陽關?”
狄青跟著放下了筷子,沉吟道:“應該是還沒收到……六萬兵馬被我們輕而易舉的給生擒活捉了,對方多少也得表一下態。”
寇季思量了一下,道:“也對,六萬兵馬的損失,對他們而言,也算是傷筋動骨了,他們必然會表態。”
狄青問道:“再過幾日,種同知那邊應該就會退到玉門關。黑汗王玉素甫和蕭匹敵看到了玉門關那座雄關以後,會不會兵分兩路?”
寇季笑著瞥了狄青一眼,“你是怕他們不分兵,你這邊沒仗打?”
狄青坦言道:“我領著十一萬兵馬坐鎮陽關,就打了一場仗,還沒怎麼打。他們若是不分兵來打陽關的話,那我這一趟河西,就算是白來了。”
寇季哈哈笑道:“放心吧,他們到了玉門關以後,一定會分兵。”
狄青疑惑的看著寇季道:“兄長為何如此肯定?”
寇季道:“他們率領重兵到了玉門關,啃不下玉門關,自然要分兵過來攻打陽關。如果他們到了玉門關還不分兵,那他們打什麼仗?”
狄青沉吟道:“黑汗王玉素甫此人,似乎更喜歡率領著重兵攻打一處……”
寇季笑道:“黑汗王玉素甫不懂怎麼跟我大宋打仗,蕭匹敵卻懂。到了玉門關,久攻不下的話,蕭匹敵必然勸誡黑汗王玉素甫分兵。”
狄青舔了舔嘴角,有些興奮的道:“兄長覺得,黑汗王玉素甫會分派出多少兵馬?”
寇季笑眯眯的盯著狄青道:“你覺得呢?”
狄青笑容燦爛的道:“八萬多一點兒。”
寇季點頭笑道:“蕭匹敵率領的八萬多遼兵。”
兄弟二人對視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來。
黑汗王玉素甫打仗的手段,在他們眼裡,毫無章法可言。
就是一個字,莽。
莽夫打仗的手段,他們能輕易看穿。
他們二人都猜到了,隨後黑汗王玉素甫和蕭匹敵率軍到了玉門關下以後會怎麼做。
黑汗王玉素甫和蕭匹敵到了玉門關下,久攻不下的話,蕭匹敵必然會勸誡黑汗王玉素甫分兵。
而黑汗王玉素甫,必然不會答應。
因為此前分過一次兵,分出的六萬兵馬,趕到了陽關,連一點兒水花也沒有掀起,就被儘數剿滅。
黑汗王玉素甫不會再冒險。
蕭匹敵在被黑汗王玉素甫拒絕以後,必然會向黑汗王玉素甫提議,由自己率領遼兵來攻打陽關。
黑汗王玉素甫九成九會答應。
因為遼兵前來攻打陽關,贏了,對他而言是喜事一件,輸了,他也不會心疼。
寇季和狄青就是摸頭了黑汗王玉素甫的打仗的手段和心思,所以才會斷定,隨後蕭匹敵去率領八萬多的遼兵來攻打陽關。
暢快的大笑過了一場以後,寇季對狄青道:“隨後玉門關那邊的壓力會很大。種世衡那邊的兵力有限,所以我準備調遣西平府的地方兵,前去馳援。
你手裡少了西平府的地方兵,能不能擋得住蕭匹敵率領的八萬多遼兵?”
狄青聞言,盯著寇季鄭重的道:“五萬永興軍,足以抵擋遼國精兵十萬。”
寇季點頭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寇季調遣西平府的地方兵去馳援種世衡,也是有考量的。
西平府治下的清澗城,是種世衡以前的老窩。
種世衡在清澗城內待了大半輩子,所以他了解清澗城裡的百姓,也了解西平府內的百姓。
同樣的,西平府內的百姓,也了解種世衡。
雙方知根知底的,打起仗來,事半功倍。
狄青這邊也差不多。
狄青率領的永興軍,以前坐鎮的就是陝西府。
可以說永興軍中大部分的將士都出身於陝西府。
陝西府的地方兵配合永興軍作戰,也是事半功倍。
商量完了調兵的事宜以後,寇季寫了一道調令,交給了狄青。
狄青拿著調令,到西平府地方兵駐紮的兵馬大營裡宣讀了寇季的命令。
西平府地方兵立馬開拔,趕往了玉門關。
就在西平府地方兵離開陽關的時候。
李迪坐在車轅上,晃晃悠悠的趕到了陽關。
陽關乃是軍事重地。
李迪沒有手令等物,沒辦法直接進入到陽關。
李迪吩咐人向寇季通稟了一聲後。
寇季跨著馬,出現在了陽關門口。
李迪坐在車轅上,笑眯眯的看著寇季。
寇季瞧著李迪那蒼蒼白發,以及蒼老的麵容,心裡歎了一口氣,道:“看到你,我突然想到了蘇武。”
李迪略微愣了一下,咧嘴笑道:“蘇武是在匈奴人的地方牧羊,老夫是在咱們自己的地方牧羊,區彆可大了。”
“一彆經年,我以為你這個老家夥已經死了。”
寇季毫不客氣的開口。
跟隨在李迪身邊的人聽的那是一個目瞪口呆。
他們以為李迪會發怒。
卻沒料到,李迪嘿嘿一笑,“老夫也想死啊。可是沒在你墳頭燒一炷香,閻王他不收我。”
說話的工夫,寇季已經跳下了馬背,踱步到了李迪麵前。
距離近了,寇季才看到了李迪臉上的老人斑,許是在河西待久了,吹多了風沙,李迪臉頰上還有兩團血紅。
寇季瞧著有些揪心,忍不住道:“老家夥,回汴京城享福吧。以你對大宋的功勞,你就算天天去皇宮裡蹭官家的飯吃,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李迪笑著搖搖頭,“老夫真要是回了汴京城,那就不是去享福的,而是遭罪的。汴京城的人,那有河西的人淳樸。
老夫在河西待著可比在汴京城待著舒坦。”
寇季歎了一口氣,“你老了!”
李迪盯著寇季笑道:“你小子也成熟了不少。”
說到此處,李迪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道:“說起來,你小子也是厲害。以前的大宋,就沒有文人不能去的地方。自從你小子當上了樞密使以後,禁軍所在的地方,就成了文人的禁地。
即便是以老夫的身份,沒有手令,也進不了這禁軍把守的陽關。”
寇季坦言道:“讀過幾本兵書,就覺得自己是兵法大家的人,絕對不能出現在禁軍當中。”
李迪點點頭道:“也對,以前文臣讀過幾本兵書,就覺得自己文武雙全,總是對兵事指手畫腳的。弄的我大宋被四鄰欺壓。
如今武臣在你的幫助下站起來了,能自己做主了。
打的四夷臣服。
即便是如今百萬兵馬謀我大宋,也能輕鬆應對。”
頓了頓,李迪唏噓的道:“若是放在以前,黑汗王朝和遼國百萬大軍東西夾擊我大宋,恐怕我大宋半壁江山就沒了。
你小子是對的。
兵事就應該交給武臣。
文臣就應該好好牧民。
互相乾涉,下場都不太好。
相輔相成才能走的更遠。”
說到此處,李迪盯著寇季,道:“不過,武臣一旦坐大,禍害無窮。”
寇季瞥了李迪一眼,幽幽的道:“文臣一旦坐大,禍害百年。”
李迪聽到此話,氣的直瞪眼,“胡說八道!”
寇季瞥著李迪道:“我胡說八道?你們文臣主政的那幾十年,我大宋被四鄰壓著打,險些遷都。百姓們窮的叮當響,被迫落草為寇,或者頻頻造反。
唯一獲得好處的,隻有你們文臣。
你們養肥了遼國、養肥了西夏,甚至青塘也逐漸被你們養肥。
若是再讓你們文臣主政幾十年,那西夏就會有實力跟大宋分庭抗爭,青塘有可能會成為下一個西夏。
遼、夏、青塘三方一起攻宋的話。
大宋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北方的半壁江山拱手讓人,然後一幫子人跑到南方去自愛自憐。
重整河山,根本不可能。
因為隻要是你們文臣主政,就永遠不可能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