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浞卜陪著笑臉道:“臣就怕他們兩個隻顧著爭鬥,會誤了陛下的大事。”
耶律隆緒愣了一下,瞥了蕭浞卜一眼,有氣無力的道:“吳叔達胸中無容人之量,張儉卻有。吳叔達會因為爭鬥,誤了朕的大事,但是張儉不會。
所以此次朕派遣他們兩個去西南路,以張儉為主。”
蕭浞卜明白了耶律隆緒的用意,笑著讚歎道:“陛下聖明……”
耶律隆緒皺了一下眉頭,不滿的道:“彆學宋人那一套。朕不喜歡。”
蕭浞卜趕忙彎下了腰,做出了一個等待訓斥的姿態。
耶律隆緒卻沒有繼續談論這個話題,而是無力的揮揮手,“你先帶太子下去完成今天的課業,朕有些困了。”
蕭浞卜直起身,捶胸一禮,領著耶律宗真離開了耶律隆緒的缽體。
耶律隆緒在驅散乾淨缽體內的人以後,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伺候他的大宦官,端著一個瓷盂,蹲在了他的麵前。
耶律隆緒咳嗽了許久,嘴角多出了一絲血跡。
他用帕子擦拭了一番血跡,扔進了瓷盂。
隨後緩緩的躺在了龍床上。
大宦官端著瓷盂悄無聲息的離開了缽體,將血帕處理了個乾乾淨淨。
耶律隆緒躺在了龍床上以後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睡了不到兩個時辰,被一陣吵鬨聲驚醒。
“外麵……發生了何事?”
耶律隆緒睜開了雙眼,有氣無力的詢問大宦官。
大宦官趕忙道:“回稟陛下,文忠公一脈的人到了,吵著要見陛下……”
“文忠公?”
耶律隆緒重複了一下,皺眉道:“他們不是在幽州城守著嗎?如今宋兵在攻打幽州城……”
耶律隆緒話說了一半,瞳孔一縮,驚愕的瞪起了眼。
“幽州城……丟了?”
大宦官沒敢說話。
耶律隆緒通過大宦官的反應,已經知道了答案。
他雙目一瞪,臉色微微一紅,兩腮微漲,鮮血順著他的嘴角留了下來。
大宦官一驚,跪倒在龍床前,“陛……陛下……”
耶律隆緒硬生生將湧到了口中的鮮血吞咽了下去,張開嘴,一嘴血紅。
“給朕收拾乾淨,再那些清水給朕漱漱口,彆讓人看出了破綻。”
大宦官跪在原地,驚聲道:“陛下龍體……”
“去!”
耶律隆緒沉聲一喝。
大宦官趕忙起身,一邊抹著淚,一邊幫耶律隆緒收拾血跡。
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在忙活,沒敢招呼其他人幫忙,也沒辦法招呼其他人幫忙。
自從耶律隆緒開始咳血以後,就驅散了身邊的那些宦官和宮女,隻留下了他一個人在身邊伺候著。
目的就是為了掩人耳目。
大遼上下,都知道耶律隆緒身體抱恙,可耶律隆緒身體壞到了什麼程度,隻有大宦官知道。
大宦官收拾乾淨了血跡,又拿了一些清水給耶律隆緒漱了口。
耶律隆緒吩咐大宦官扶著自己側坐了起來。
“去,叫他們都進來。”
大宦官點了一下頭,下去傳令。
沒過多久以後,耶律宗真、蕭浞卜、蕭延留,以及文忠公一脈的耶律雄,也就是幽州城城主,一起進了缽體內。
幾個人臉色都不好看,心裡掛著事,所以沒怎麼注意耶律隆緒的身體。
幾個人施禮過後,耶律隆緒擺了擺手,將耶律宗真叫到了自己床前,不等其他人開口,耶律隆緒就率先開口。
“幽州城……丟了?”
耶律雄噗通一聲就跪倒在了地上,一句話也沒敢說。
蕭浞卜、蕭延留則緊緊的盯著耶律隆緒,生怕耶律隆緒氣急攻心,突然駕崩。
耶律隆緒表現很淡然,並沒有發怒,也沒有氣急攻心,隻是一臉好奇的詢問道:“曹瑋派遣了三四十萬兵馬一起攻城?”
幽州城的兵力有限。
曹瑋若是一口氣將三四十萬兵馬全部壓到幽州城上的話,幽州城被破,耶律隆緒也不覺得奇怪。
大宋以前的兵馬善守,如今的兵馬不僅善守,也善攻。
再加上宋國遠強於諸國的軍械支持,必然能破幽州城。
若是曹瑋一口氣將三四十萬兵馬全部壓到了幽州城,還沒能破開幽州城的話。
那他曹瑋有什麼資格稱自己是沙場宿將,又有什麼資格跟他耶律隆緒為敵。
耶律雄在耶律隆緒麵前自然不敢說假話,即便他說假話,耶律隆緒回頭也能差一個清清楚楚,所以他隻能如實作答。
“最初攻城的隻有四萬宋兵……”
耶律隆緒眉頭一凝,臉色一瞬間陰沉的能滴出血,冰冷的聲音透著刺骨的寒意,“你彆告訴朕,宋人是用四萬兵馬,破了你的幽州城。”
耶律雄以頭觸地,顫聲道:“宋人以火藥炸開了城門,其威崩山裂海。臣準備的諸多手段皆沒有用上,宋人就炸開了城門。
隨後數十萬大軍一起湧入幽州城,臣根本難以抵擋。”
耶律隆緒冷冷的盯著耶律雄,“崩山裂海,那可是天威,幽州城在天威之下,恐怕早就化成了劫灰,你在幽州城內,恐怕早就被炸的屍骨無存。
如今你還活著,那就說明,宋人的火藥即便是犀利,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厲害。
你若是被四十萬宋兵破了城,朕不會怪你。
宋兵並不弱,四十萬宋兵破幽州城,在情理之中。
可你被四萬宋兵破了城。
那就是你無能。”
耶律雄聽耶律隆緒語氣中蘊含著殺意,驚恐的解釋道:“幽州城被破,非臣之錯。臣做了萬全準備,能攔住宋國的兵馬,可臣攔不住宋國的火藥。”
耶律隆緒冷哼一聲,“妖言惑眾,動搖軍心,其罪當誅!”
“陛下?!”
耶律雄驚叫著,要辯解。
耶律隆緒喝斥道:“閉嘴!你知不知道幽州城對於我大遼而言,意味著什麼?你知不知道幽州城對朕此次征討宋國的戰事,意味著什麼?
朕率領五十萬兵馬南下,是征討宋國的。
可眼下沒攻下宋國一城一池,倒是先讓宋國占了兩州一城。
燕雲境內三處軍事重地,如今全掌控在了宋人之手。
朕發兵的目的是征宋,可還沒到宋國邊陲,就變成了防宋。
曹瑋若死守幽州城不出,朕此次征宋,就功敗垂成。
朕不僅到不了宋國,甚至連幽州城也不一定跨得過去。”
“陛下……臣……”
耶律雄還要開口。
耶律隆緒卻冷聲下令,“拖出去,砍了。”
耶律雄一臉驚恐,大叫道:“陛下難道忘了昔日臣曾祖父對大遼的功績了嗎?”
耶律隆緒理也沒理他。
兩個皮室軍統領,在耶律隆緒下達了命令以後,出現在了缽體內,拖著耶律雄就離開了缽體,任由耶律雄如何呐喊,也沒有人說一句話。
兩個皮室軍統領拖著耶律雄離開了缽體沒多久,耶律雄的腦袋就被擺在了耶律隆緒麵前。
耶律隆緒看到了耶律雄腦袋以後,沉聲道:“幽州城被破,往後的戰事就不好打了。蕭浞卜,你派人速速去告訴張儉,讓他帶兵即刻南下。
蕭延留,耶律雄麾下的兵馬,暫時就交給你統領。”
說到此處,耶律隆緒頓了一下,繼續道:“朕聽聞宋皇趙禎也到了邊陲。派人去一趟宋營,告訴趙禎,朕有意在大戰掀起之前,見他一麵。”
蕭浞卜遲疑道:“眼下我大遼和宋國的戰事已經掀起,宋皇未必肯跟您見麵。”
耶律隆緒冷冷的瞥了蕭浞卜一眼,“那就想辦法讓他答應跟朕見麵。”
蕭浞卜被耶律隆緒冷眼相對,心裡也是一寒,急忙道:“臣遵旨。”
耶律隆緒繼續吩咐道:“再派人去探查一下曹瑋的情況,看看曹瑋是不是真的如同傳言那般,快要死了。”
蕭浞卜躬身應下了此事。
耶律隆緒擺擺手,“你們先下去,朕有事要跟皇兒說。”
蕭浞卜等人退出了缽體。
耶律隆緒又瞥了大宦官一眼,大宦官識趣了離開了缽體。
缽體內就剩下了耶律隆緒和耶律宗真父子二人。
耶律隆緒吩咐耶律宗真坐到了身邊,問道:“皇兒,你如何看待眼下的戰事?”
耶律宗真皺著眉頭道:“幽州城被破,對我大遼十分不利。但宋國要是北上的話,也沒那麼容易。出了幽州城往北的地形,對我大遼都十分有利,對宋國卻不利。
所以兒臣猜測,宋國很有可能會固守幽州城。”
耶律隆緒滿意的點點頭,問道:“然後呢?”
耶律宗真思量了許久,繼續道:“宋國的目的是燕雲,幽州戰事若是受阻的話,他們很有可能會派遣大定府和飛狐口的兵馬北上。”
耶律隆緒點著頭再問,“那皇兒覺得,該如何應對?”
耶律宗真沉吟道:“用誘敵深入的法子如何?宋國兵進大定府、兵進飛狐口,中軍被阻擋幽州城,局麵跟統和五年的戰局十分相似。
當時宋國王就是用的誘敵深入的法子,擊潰了宋兵。”
遼統和五年,便是大宋的雍熙四年。
耶律宗真口中的那一場戰事,便是雍熙北伐。
楊文廣的祖父楊業便是死在雍熙北伐中。
耶律隆緒滿意的點點頭道:“用誘敵深入的法子確實不錯。隻是宋國分派到大定府和飛狐口的兵馬並不多,即使我們誘敵深入,全殲了大定府和飛狐口的兩支宋軍,幽州城內的宋軍也不會輕易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