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蔡齊出京的路上。
寇季和蔡齊一起坐在路邊的茶棚裡,眼看著隨行的上萬人在不斷的押送著物資從他們身邊走過。
蔡齊喝了一口氣漿水,看向了寇季道:“不需要我幫你解釋解釋?”
寇季笑著道:“解釋什麼?不需要解釋,被人怕的感覺挺好的。前些日子被一個臭小子騙了一副字,拿出去賣了二十萬貫,此事被禦史們抓著不放,彈劾了我許久。
如今你一走,他們立馬偃旗息鼓。
拿你立威的感覺挺好的。”
蔡齊哭笑不得的道:“禦史們也不容易……你彆將他們欺負的太狠……”
寇季坦言道:“我始終覺得,禦史們覺得一個官員有問題,可以請官員到禦史台去自便,然後再做一下調查。
拿到了真憑實據以後,再彈劾,才會有更大的作用。
聞風奏事,很容易被人利用。”
蔡齊有點不認同寇季的想法,“禦史們若是不聞風奏事,如何驚醒世人?若是先調查,再彈劾,那就是搶了刑部的職能。”
說到此處,蔡齊有些唏噓的道:“更重要的是,禦史們得罪不起滿朝文武。我大宋如今雖然已經在向盛世邁進,可終究不是聖人提到的大治之世。
皇子犯法,可沒辦法跟庶民同罪。
民間害人性命,那是死罪。
可皇子們呢?
頂多在宗人府關幾日罷了。
達官貴人呢?
有無數手段在殺了人以後還不擔責。
所以,有些人即便是有罪,查清楚了,也是白查,還容易得罪人。
跟滿朝文武死磕,將滿朝文武得罪光了,那朝堂上就沒有禦史台立足之地了。
所以,禦史們隻能聞風奏事,沒事的時候敲打敲打皇親國戚,敲打敲打達官貴人,讓他們收斂一下作惡的心思。
如此,才能在不講他們得罪死的情況下保住百姓,保住自己。”
寇季自然知道這個理。
在這個一人治下的時代,人情二字,充滿了大宋上上下下。
所以總會有人在犯了錯以後,逍遙法外。
除非將這個一人治下的時代,變成很多人治下的時代,不然根本沒辦法避免。
但蔡齊一番話說完,寇季還是充滿了意外,“民間盛傳,你蔡公剛正不阿、不畏權貴,我很難想象到,這番話居然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
蔡齊幽幽的道:“我在宦海沉浮多年,什麼道理不懂。但懂道理歸懂道理,做事歸做事。若是我這個禦史中丞也畏懼權貴,不夠剛正。
那禦史台誰還敢剛正行事,誰還敢跟權貴叫板?
長此以往,那些權貴們失去了敲打,還不一個個四處為禍。
所以,有些時候,我明知道山中有虎,還得大踏步的往山裡走。”
寇季沉吟了一下,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此去交趾,蔡公就不要有太多負擔了,可以率性而為。”
蔡齊苦笑著搖了搖頭,“此前遷移到交趾的百姓,大概有十三萬左右。隨後從各地兵馬中抽調的人手,怕是也有十多萬。
二十多萬的百姓指望著我活命呢。
我怎麼敢率性而為。”
寇季讚歎道:“蔡公高義,我不能比啊。”
蔡齊搖著頭道:“行了,彆奉承我了。你答應給我的人呢?”
寇季笑著道:“他們帶著一些匠人,一些商人,已經先行一步趕往了交趾。等你到了交趾,就能看到一個跟我大宋一般無二的交趾府府衙。”
蔡齊先是一愣,然後好笑的道:“不讓我住交趾王宮嗎?”
寇季感歎道:“等你到了交趾,交趾郡王恐怕早就將交趾王宮拔的乾乾淨淨了。到時候給你剩下的就是一片廢墟。
難道你還想住在廢墟上不成?”
交趾郡王曹利用是行伍出身。
行伍出身的人都有一個毛病,那就是所過之處,掘地三尺。
曹利用要離開交趾,一定會將交趾搜刮的乾乾淨淨,給蔡齊留下一片白地和一大堆茫然的百姓。
蔡齊沉吟道:“交趾郡王不至於如此不近人情吧?連個住處都不給我留?”
寇季沒有回答蔡齊的話,而是反問道:“換做是你呢?”
蔡齊一愣,遲疑道:“恐怕連人都會帶走。”
說完這話,他便不再開口跟寇季討論這個問題。
因為換做是他的話,他會比交趾郡王做的更狠。
即使如此,就沒辦法再祈求交趾郡王仁慈。
寇季叮囑道:“我若是所料不差,交趾郡王在交出了交趾以後,不是入海,就是往西。但無論他去那邊,你都不能錯過。
他入海,你便讓人在海邊設立港口。
他若是去西邊,你便在西邊建立邊市。
他要為交趾再打拚出一塊立足之地。
對物資的渴求是源源不斷的。
交趾的大部分,可沒有我大宋的百姓勤勞。
所以他很有可能會將大量的戰利品出售給我大宋,換取物資。
所以你千萬不可錯過。”
蔡齊沉吟著看向了寇季,“趴在彆人身上喝血?”
寇季一愣,反問道:“你看不慣?”
蔡齊搖了搖頭,問道:“喝多少?”
聽到蔡齊說出這話,寇季就知道蔡齊對此事並不反感。
大宋文人的性子很自私。
他們對自己最好,其次他們治下的百姓,最後才是域外的人。
他們在欺負自己治下百姓的時候,心裡會有罪惡感。
但是在欺負域外人的時候,心裡半點罪惡感也沒有。
即使李迪、張知白、蔡齊這種為了百姓的性命,跟所有人吹胡子瞪眼的人,在看著域外的人死在自己麵前的時候,一點兒波瀾也沒有。
仿佛,大宋的百姓是他們的命根子。
而域外的那些人,就是草芥。
這也是寇季唯一喜歡大宋文人的一點。
寇季麵對蔡齊提出的這個問題,果斷作答,“李公喝多少,你就喝多少。不能壓榨過甚,要細水長流。
此外,你在率領著百姓們種地之餘,也疏通疏通交趾的道路。
為隨後我們和交趾郡王交易提供一些便利。
一直從海上往來,或者是走山間小道,成本極大。
賺回來的那些錢,刨去了運費,恐怕剩不下多少。”
蔡齊沉吟著點了點頭。
寇季繼續道:“我府上派過去的人,不光熟悉交趾,也熟悉做生意,還熟悉朝廷邊市的運行,具體的蔡公可以問他們。
總而言之,在彆人眼裡,交趾是一個貧瘠之地。
可是在我眼裡,交趾就是一個寶庫。
交趾不僅有糧食,山林裡還有許多寶石、金礦、銀礦、珠寶玉石、香料等物。
還有源源不斷找我們銷贓的戰利品。
隻要經營的好,交趾每一歲的稅收,能趕上我大宋許多富庶的府。”
蔡齊愕然的道:“能趕上江寧府?”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江寧府自古繁華,想趕上江寧府,不僅僅的有貨物和錢財,還得有底蘊才行。
什麼時候有富商大賈在交趾落戶。
什麼時候交趾府的學子能跟我大宋其他地方的學子分庭抗爭。
什麼時候交趾才能比一比江寧府。”
交趾的寶藏固然多,可開發出來以後,立馬就離開了交趾,沒有財富停留在交趾。
那等到交趾的寶藏開發空的時候,就是交趾被拋棄的時候。
所以,一個地方短暫的富庶,並不算富庶。
唯有長久的富庶下去,那才是真的富庶。
像是後世,一些礦產大城,在礦產開采的鼎盛時期,繁花似錦,可一旦礦產開采殆儘,立馬就會快速的回歸於平凡。
隻是依托於經濟拉扯起來的城市,一旦失去了經濟支柱,立馬會出現弊端。
所以,一個城市要長久的發展,不僅要發展經濟,還得發展政治、文化等其他的多項領域。
蔡齊也算是為官多年的人,當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牧民管。
所以寇季的話,他能夠理解。
事實上不用寇季多說,教化方麵他也會重點照顧的。
畢竟,交趾在他的治理下,就算是產再多糧食,在所有人眼裡,它也隻是化外之地。
但交趾若是能誕生十個八個的進士。
那就大大不同了。
能誕生出進士的地方,誰敢將其稱之為化外之地,會被舉國上下所有讀書人噴死。
所以,能讓大宋所有人認可交趾的並不是糧食,而是教化。
李迪在河西多年,將河西治理出了一處大糧倉。
河西至今沒有出現過什麼有名望的讀書人,所以河西的官員在朝堂上話語權不高。
整個河西上下,也隻有李迪、杜衍、以及如今還在河西的陳堯谘三人能向朝廷發聲。
其他那些有權利向朝廷遞奏本的知州,根本得不到朝廷重視。
河西百姓出了河西,到了大宋腹地,大宋百姓看人家的目光都有問題。
他們總會懷疑河西的百姓身懷蠻夷血脈。
所以,教化是讓大宋上下所有人認可一個地方的重要一環。
“我怕是看不到那個時候了……不過我現在做一些,後麵的人就少做一些。”
蔡齊感歎了一句。
似乎想起了什麼,蔡齊笑眯眯的道:“我現在有點慶幸,沒有像是李迪那樣,早早的讓家中的兒孫出仕。
我那些兒孫雖然算不上是什麼英才,但是在我的調教下,取一個進士還是很容易的。
等我到了交趾,立馬就在交趾各地設立蒙學。
然後開科。
下一次朝廷取士,我交趾必定有才子榜上有名。”,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