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幽幽的道:“朕以為,在朕的治下,百姓們會安居樂業,所有的人有事做,所有的孩子有書讀,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可現在看來,朕要做的還有很多。”
趙禎側頭看向了寇季,認真的道:“寇公告訴朕,四哥乃是天授之人,既是天授之人,就沒辦法在不增強地方大將軍便宜行事權力的情況下,讓百姓安居樂業嗎?
就沒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寇季聽到趙禎此話,躺在躺椅上足足愣了許久。
他怎麼也想不到,寇準居然會將自己的猜測當成一個事實,告訴趙禎,讓趙禎認定自己是什麼天授之人。
難道趙禎這些年信任自己,將許多大權交給他,就是因為相信了寇準的話,堅信自己是什麼天授之人,而非情誼所致?
寇季很想問這個問題,可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他隻是曬笑了一聲,道:“什麼天授之人,你我君臣早已認定,這世上沒有鬼神。
既然如此,又何來天授之人一說?
臣一身所學,皆是名師教導所致。
隻不過家師乃是山中的閒雲野鶴,久不露麵,所以無人知曉罷了。”
趙禎一愣,急忙問道:“難道寇公騙了朕?”
寇季挑著眉頭道:“官家難道不問家師身在何處嗎?”
趙禎搖頭直言道:“我大宋閒雲野鶴多了,隱於山林中,不願意為朕所用,朕也不強求。朕有你輔佐,已經很滿足了。
再貪心,朕怕多即是禍。
如今大宋依照朕和你的計劃緩緩前行,往後的路雖然不怎麼明朗,但你我已經有了目標。
若是再請高人插手,恐怕會將朕和你的計劃破壞的麵目全非。
到時候朕和你多年的辛勞,恐怕就要付之東流。”
寇季讚歎道:“官家還真是知足常樂啊。”
趙禎苦笑著道:“朕也貪心,隻是朕知道。一個人跟一個人的想法不同。朕不可能讓所有人的想法都跟朕一致。
所以朕想求賢才,但卻不喜歡賢才將自己的想法強加到朕身上,或者是強加到大宋身上。
我大宋,有一個想法就夠了。
隻要我們順著一個想法做下去,遲早會建立功業。
若是有兩個想法、三個想法,甚至更多的想法。
選擇就多了,朕也就不知道該選那一條路了。
更重要的是,朕怕太多想法朕都走不長。
今天走這個,明天走那個,弄的大宋麵目全非。
所以還不如從頭到尾就走一條路。”
寇季聽完了趙禎這番話,由衷的感歎道:“官家算是把人活明白了。”
趙禎卻沒有跟寇季討論這個的心思,他盯著寇季追問道:“你快跟朕說說,為何寇公告訴朕,你是天授之人。”
從趙禎的話裡不難判斷出,趙禎是親近寇季的。
因為在寇季對此事做出了解釋以後,趙禎果斷的選擇了相信寇季,果斷的認為是寇準在騙他,而非寇季。
寇季看出了趙禎的心思,感慨道:“祖父應該是怕我們君臣之間失去信任,背道而馳。所以才用這個謊言,將我們牢牢的綁在一起,讓我們互相扶持著,一心一意的為大宋出力。”
趙禎沉吟了片刻,點頭道:“你如此說,朕倒是能夠理解。父皇當年在朝的時候,三次對寇公失去信任,三次罷落了寇公。
使得一幫子奸臣身居高位,荼毒我大宋百姓,弄的我大宋滿目瘡痍。
若是父皇能信任寇公。終始一貫,或許我大宋會變得前所未有的好。
寇公大概是不想讓你我君臣變成他和我父皇那樣,所以才用如此謊言,將我們捆綁在一起。”
寇季起身,向趙禎一禮,道:“我祖父也是善意的謊言,還請官家勿怪。”
趙禎笑著道:“無妨無妨,終究是為了你我君臣,也是為了我大宋社稷。隻要是對我大宋社稷有利的,朕不介意被人欺騙。”
寇季哭笑不得,“官家還是不要讓人欺騙的好,免得讓奸人趁機爬上高位。”
趙禎微微眯起眼,幽幽的道:“這朝堂之上,是忠是奸,朕其實一點兒也不在乎。隻要他能為我大宋建功立業,又能遵守朕提出的要求,朕都能容忍。”
趙禎此話一出。
寇季抿著嘴不知道如何開口。
趙禎見此,詢問道:“難道朕說的不對?”
寇季苦笑道:“能不能建功立業暫且不論,但凡是能嚴格遵守官家提出的要求的,根本就沒辦法成為一個奸臣。
所以官家這句話十分不妥當。”
趙禎假裝一愣,“是嗎?朕倒是覺得挺好的。”
寇季搖了搖頭,沒有再言語。
趙禎十分大度的告訴他,無論忠奸,他都能容得下。
可他提出的那些做官的要求,明顯是依照著忠臣的標準製定的。
奸臣若是能嚴格遵守他製定的標準,那還算什麼奸臣?
所以趙禎看似大度的能容納奸臣,但朝堂上絕對不會出現奸臣。
因為趙禎會用自己的標準,將朝堂上所有的奸臣,硬生生掰成忠臣。
寇季在趙禎示意下,再次躺下。
趙禎感慨著道:“朕堅信你是天授之人,堅信了十數年。如今發現是寇公的謊言以後,朕不僅沒有失落,反而還覺得有些慶幸。
你說奇怪不奇怪?”
寇季直言道:“官家大概是覺得,你我君臣拚儘全力建立的功業,不該被那虛無縹緲的上蒼分去一半。”
趙禎哈哈大笑道:“是極!是極!”
他和寇季二人共同建立了現在的大宋,建立了無上功業,平白無故的讓上蒼占去一份,他心裡確實有些不樂意。
如今得知上蒼並沒有參與他們二人建立功業的過程,趙禎自然很開心。
他心裡或許已經生出了‘上蒼也不過如此’的想法。
寇季笑著道:“官家請臣入宮,是為了權衡應州等地事宜該如何處置,如今卻聊了半天閒話。
我們是不是該入正題了?”
趙禎一點兒也不著急,他盯著寇季道:“四哥就真的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可以解決眼前發生的這種窘迫嗎?”
寇季沒有言語。
趙禎自顧自的繼續道:“太祖、太宗、乃是我父皇,防著武人如同防賊。壓的武人在朝堂上抬不起頭。
也正是因為如此,導致了我大宋被四夷欺辱,文官坐大,表麵上一個個都是忠臣賢良,背地裡卻全是一些蠅營狗苟。
朕如今扶起了武人,眼看著武人幫我大宋開疆拓土,建立了無上功業。
朕眼中出現了許多跟太祖、太宗,還有我父皇不一樣的東西。
朕以為,武人也罷,文人也好。
就像是人的兩條腿,缺一不可,一長一短也不可。
應該文武相濟,齊頭並進。
如此,文人盯著武人,武人盯著文人。
隻要朕把控好其中的平衡,不讓其中任何一方坐大。
那朕就不用擔心文人和武人會為禍。
也唯有如此,我大宋才能聚集起力量,做我們想做的任何事。”
趙禎話說的很長,裡麵的意思寇季也聽明白了。
趙禎是告訴寇季,他能給武人的自由都給了。
如今文武剛好能製衡在一起,他也能安心的穩居在中庭。
但有一些話,趙禎沒說,寇季卻猜到了。
那就是趙禎很想給武人再放一些權力,讓武人好好的維持地方的治安,免得百姓受難。
但他又害怕武人坐大,壓製了文人,讓大宋再次變成一個畸形兒。
如今,他正在自己的帝位和百姓們中間較量。
一邊是祖宗基業,一邊是百姓的安危。
趙禎確實有點難選。
寇季沉吟再三,對趙禎道:“其實官家不必老是將想法放在放不放權上。這種囧境最大的問題就來自於消息的傳遞上。
隻要官家想辦法加快消息之間的傳遞,就能大大的避免這種囧境出現。
如今從汴京城傳令到古北口,需要七日。
古北口一旦發生戰事,消息一來一往就是十四日。
若是官家能想辦法加快消息之間的傳遞,將時間縮短一半,那百姓的危險就會少一半。
若是官家能想辦法讓消息朝發夕至,那無論任何地方發生叛亂,朝廷都會快速的派遣兵馬將其剿滅。
到時候,隻要不是我們自己禍國殃民,鬨得百姓群起而攻之。
那大宋的江山社稷就穩如泰山。”
趙禎一愣,稍微思量了一下寇季的話以後,感歎道:“原來還可以這樣……”
寇季笑著道:“官家應該學會跳出問題外,再看問題,必然有不一樣的收獲。”
趙禎深以為然的點頭,“朕回頭就讓下麵的人想辦法加快消息的傳遞。能縮短一點,百姓們的危險就少一點。朕心裡也就好受一點。”
寇季讚歎道:“官家不愧為仁義之君。”
趙禎哭笑不得的道:“得了吧。民間的百姓如今稱呼朕為武皇帝,跟仁義掛不上半點勾。”
寇季失聲一笑。
一個在曆史上大名鼎鼎的仁帝,變成了武皇帝,確實讓人忍俊不禁。
趙禎繼續道:“朕打算將王曾、杜伊、王凱三人各打五十大板,四哥以為如何?”
寇季盯著寇季,做出了一個聆聽狀。
趙禎笑著道:“王曾乾涉樞密院兵事,罰俸半年。王凱和杜伊謊報軍功,賞賜減半,將士們軍功不折,但因殺戮過甚,命其監工半載,盯著那些俘虜們耕田。
兩個關口每半載派遣兩千將士充為監工,往複更替,直至五萬禁軍儘數輪換過以後,監工期滿。”,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