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齡至少三十年以上的老小區一到夏天,空調外機齊刷刷地開震,整棟樓都像壞了的拖拉機一樣往外噴灑著熱氣,熱氣返回樓道,讓整棟樓變得更加悶熱潮濕,臟汙的角落裡飛出亢奮的蚊蟲,嗡嗡嗡地尋找著獵物,幾乎每一道房門都緊緊地關閉著,躲避夏日的暑氣。
404的門正開著。
“這裡沒你要找的人。”周隔海斬釘截鐵道,推上自己的輪椅馬上就要關門。
眼看門就要關上,一雙白皙又單薄的手猛地插入門縫,門縫裡擠進一張看上去相當討喜的臉,圓臉大眼睛,翹鼻子紅嘴唇,青年的樣子少年的活潑孩童的稚氣和諧地融合在他臉上,一笑左臉就露出一個深深的酒窩,“是雄赳赳介紹我來的。”
周隔海愣了一下,手蓋在門把手上,躊躇了一會兒拉開了門,“進來吧。”
杜程趕緊從門縫裡擠了進去,生怕周隔海會反悔。
周隔海住的這間房不大,一室一廳,加起來一共五十平,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家具擺的很整齊,空間就顯得逼仄。
“隨便坐。”周隔海推著輪椅很熟練地在狹小的客廳裡轉動,除了輪椅滾過年久地板的響聲,沒磕碰到一點其他地方。
杜程夢遊一樣地在一張矮凳上坐下,眼睛好奇地盯著周隔海空蕩蕩的褲管,“你這樣多久了?”
周隔海倒了杯水,輪椅流暢地轉到杜程麵前,周隔海把杯子遞給杜程,“喝口水吧,化形之後你應該很渴。”
杜程不僅渴,還很餓,肚子裡像有一團火在燒,“謝謝。”
杜程一連喝了七八杯水才稍稍解渴,缺水的問題解決之後,饑餓感占據了主導。
“昨天晚上吃剩的盒飯,可以嗎?”
周隔海從冰箱裡拿出了一個碟子。
杜程忙不迭地點頭,對周隔海感激地一笑,“真是太謝謝你了,赳赳說你人很好,你人真的很好。”
周隔海波瀾不驚,他的化形是十六七的少年模樣,相貌平凡,神情溫和疏離,字正腔圓道:“他放屁。”
杜程:“……”
剩飯又冷又硬,杜程卻吃得津津有味,化為人形之後,就要受人形之苦,冷熱饑-渴一樣都跑不了,可即使如此,也比當一堵無知無覺坐牢一樣困在一個地方不能動的牆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真好吃,”杜程目光戀戀不舍地看著乾乾淨淨的碟子,“人類的食物實在太美味了。”
周隔海滿臉漠然,“我隻請你這一頓。”
杜程忙道:“彆誤會,我不是來蹭吃蹭喝的,赳赳說你對人形缺陷有辦法……”
周隔海目光銳利地掃向杜程,一瞬間就把杜程從頭到尾給儘收眼底,沒看出杜程哪裡少了什麼零件,“你有缺陷?”
杜程:“有。”
周隔海:“哪?”
杜程猶豫了一下,略微有點羞澀道:“我沒有胸。”
周隔海:“……”
周隔海收回目光,白皙的臉上染上一點紅暈,耐心地科普生理知識:“男性的人形態一般都沒有胸。”
杜程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在胸前比劃了個圈,“這裡……凹進去了。”
周隔海微微皺了皺眉,“你的本體是什麼?”
杜程:“牆。”
周隔海:“?”
杜程解釋道:“提土旁的那個牆。”
周隔海:“……”
杜程:“赳赳說咱們算是同類呢,他說你也是建築物成精。”
周隔海沒就這個話題發散,目光凝重地看向杜程的胸口。
杜程化形後也沒多少靈力,也就勉強給自己穿了一套衣服,可以遮遮醜,見周隔海盯著看,他大方道:“要看看嗎?”
周隔海:“……”
周隔海:“不必。”
“赳赳說你有辦法。”杜程也是快愁死了,他化形的時候雄赳赳在場,看到他胸前的坑就當場就叫了起來,“你怎麼沒胸?!”
杜程也傻眼了,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本體,發現本體也是有一處凹陷,腦海裡立刻浮現出了這幾千年受的罪,當即咬牙切齒:“我要殺了那群狗情侶!”
“情侶?”周隔海打斷了杜程的講述,“你胸口的凹陷和情侶有關?”
杜程認真點頭,“他們很壞。”
周隔海一臉“請開始你的悲慘故事”的表情。
杜程氣憤地握緊了拳頭,“他們在我身上親嘴!”
周隔海:“……”
杜程越想越氣,又往胸口比劃了一下,“就這兒,每次——每一次都靠這兒親嘴,特彆用力,尤其是男的,我都怕他把那女的吃了。”
周隔海:“……”
“赳赳說人形有缺陷的精怪,成精後很快就會死的。”
精怪的“死”和人類的“死”不一樣,人類的死是肉-體的覆滅,而精怪的死更傾向於靈魂層麵,精怪將會被打回原形,並且永遠無法再成精。
對於杜程來說,做了幾千年的牆,一朝成精,是無論如何也不想再做回一麵牆了。
幸好雄赳赳是個百事通,立刻就給他指了條明路,告訴他本市有個低調的精怪人形也有重大缺陷,但卻一直活得好好的,杜程馬上就照著雄赳赳給的地址來找了周隔海。
周隔海聽完杜程的遭遇,轉動輪椅進入了狹小的廚房,杜程立刻跟了過去。
廚房太小,周隔海連人帶輪椅都要塞滿整個廚房,他背對著杜程開始燒水。
杜程站在廚房外,靜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我知道那一定是你的秘籍,隻要你肯幫我,我一定會報答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