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詩平獨自坐在包廂裡,神情怔怔的。
敲門沒人應的時候,她第一反應竟然是鬆了一口氣。
包廂外,謝天地吊兒郎當地剝花生,似笑非笑道:“小妖怪,你這事看起來不好辦啊。”
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杜程不理他,他隻是有點困惑,“孟詩平她還在猶豫什麼?”
“感情這種事很複雜,”謝天地抬手拋出一顆花生仁接住,嚼吧嚼吧,“你不懂的。”
杜程:“我才不想懂這種惡心的事。”
謝天地咀嚼的動作停住,表情複雜地審視了一下杜程乾淨的臉,“沒想到我的知己會是你啊。”
杜程:“?”
謝天地用力鼓掌,“我也覺得這種事最惡心了。”
杜程好奇道:“為什麼?也有人在你身上親嘴?”
“那是因為……”謝天地滿臉痛苦。
“我先走了。”
姬滿齋站在走廊儘頭,手搭在帽頂,慣性下遮的帽簷微微上挑,露出一點黑發,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謝天地身上。
謝天地:錯了錯了,他閉嘴。
“好的,姬大大,你慢走。”謝天地乾巴巴地揮手,他得在這兒守護一千萬。
杜程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姬滿齋麵前,滿臉擔憂,“你要去哪?”
“回管理局。”
“能彆回去嗎?”
謝天地:小妖怪,不愧是你,好敢。
杜程其實不矮,隻是姬滿齋個子太高,他離得近了,就要仰頭看姬滿齋。
戴帽的姬滿齋相貌平凡,隻有一雙金色的瞳孔藏在帽子的陰影裡,蒙上一層磨砂般的光彩。
姬滿齋垂下眼,看到一雙剔透又乾淨的大眼睛,沒有一點雜質。
“可以留下來嗎?”杜程懇求道。
姬滿齋緩緩抬起頭,眼神越過杜程,直直地望向謝天地。
謝天地:“?”
他沒看錯的話,姬滿齋這個眼神的意思是——救我?
謝天地:……有生之年……
“咳咳,”謝天地過來解圍,邊偷瞄姬滿齋邊哄小妖怪,“姬大大很忙的,這裡的事留給我們倆處理就行了。”
杜程不理他,繼續盯姬滿齋,可憐巴巴的,“可以嗎?”
姬滿齋手壓下帽子,“不可以。”轉身就走。
謝天地:姬滿齋匆忙跑路的樣子也很靚仔。
沒想到姬滿齋還吃撒嬌這一套。
學到了,下次他也試試。
杜程臉色沉了下來。
謝天地:好,熟悉的四川來了。
“可惡,”杜程抿住嘴,“電視裡不是這麼演的。”
謝天地:好家夥。
沒有留住姬滿齋,杜程愁眉苦臉。
謝天地調侃他,“為什麼不讓姬大大走?”
杜程:“你不懂。”
謝天地:“……”
杜程推開包廂門,孟詩平沒有坐,而是站在窗邊,定定地望向窗外。
“我好像沒我想的那樣果決,”孟詩平苦笑一聲,她彎下腰,雙手蓋住自己的臉孔,纖瘦的身軀微微發抖,“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做。”
杜程走過來,人一跳,坐到窗沿上,“他都已經納妾了,你還舍不得嗎?”
孟詩平雙手一顫,放下手,兩眼發紅,“我們十幾年的夫妻情誼……”
“抵不過一個月的溫香軟玉。”
孟詩平嘴唇發白:“你如何知曉?”
杜程:“我什麼都知道。”
什麼都知道?
怎麼可能有人什麼都知道?!
漫長歲月裡,無數的甜蜜,無數的等待,多少夜晚孤枕難眠淚流不止,又有多少時候重燃希望,期盼不已,最終希望落空墮入深淵,循環往複不能解脫,這些都有誰能知道?除了她,誰敢說什麼都知道?!
“你還想和他在一起嗎?”
杜程不解道。
孟詩平斬釘截鐵,“不。”
杜程:“那為什麼沒勇氣麵對他?”
孟詩平沉默。
杜程:“你到底怕什麼?”
怕什麼?
孟詩平仰頭,她怕得太多了。
怕一見傾心是見色起意。
怕朝夕陪伴是色衰而愛馳。
怕是自己愛錯了人,選錯了路,他們之間的愛恨都是假的,而這一切一切的罪魁禍首其實根本就是自己。
她恨的不是牧朗清,而是她自己。
她最怕的也不是麵對牧朗清並非良人的現實,而是這世上壓根就不存在所謂的“良人”。
*
破舊樓棟下,姬滿齋去而複返。
他下了車,一身黑色悄無聲息地隱入樓道。
一層一層樓梯上去,腳步停在第四層,404。
雜亂的妖氣就從這間屋子裡傳出來。
不止是牆精的妖氣。
姬滿齋上前輕輕敲了敲門。
片刻之後,輪椅滾動的聲音傳來,門打開了一條縫,周隔海坐在輪椅上,隻看到門縫外黑色褲管筆直的線,“找誰?”
金色瞳孔透過門縫投射而下,寒刃般的目光一寸一寸破入雜亂的房間,周隔海手按在門縫上,隱約感覺到了危險,正要關門時,黑色手套強硬地伸入門中,“你好。”
門被打開,黑色西服、純黑禮帽,來人個子很高,“姬滿齋。”
周隔海臉色不見慌亂,“有事嗎?”
“我來自精怪管理局,希望你能對我提出的問題如實交待。”
這一天還是來了。
周隔海雙手用力抓住輪椅,“我要交待什麼?”
“姓名、年齡、學曆、職業。”
周隔海:“……”
就這?
周隔海微微瞪大眼睛。
姬滿齋:“原形不必說了,你是杠精吧。”
周隔海:“……是的。”
“姓名周隔海,年齡……我記不清了,學曆……我、上過好幾年中學,職業:要飯。”
姬滿齋記下信息,目光掃過屋內,“你這裡還有沒有彆的妖怪?”
周隔海頓了一下,“有。”
“同住人口一並登記。”
周隔海:“……還有隻牆精。”
“你們什麼關係?”
“朋友。”
“還有呢?”
“沒了,我們就隻是普通朋友的關係。”
姬滿齋扶了扶帽子,“我是說,你這裡還有哪些妖怪。”
周隔海頓了頓,“經常會有朋友來竄門。”
“打擾了。”姬滿齋頷首示意,優雅地退出去,與上來的人擦肩而過。
周隔海還在發怔,又有人道:“你好,人口普查。”
“不是剛查過了嗎?”周隔海下意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