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隔海吃一碗,杜程吃一鍋。
杜程把奶茶省給了周隔海,“這個叫奶茶,是甜的水,”給周隔海插好吸管,“這樣吸著喝。”
周隔海聞到了甜味,但沒動,“你喝吧。”
“不用,我今天喝了好多,”杜程吃了一大口米飯,眯了眯眼睛,“我還喝了酒。”
周隔海道:“你還會喝酒?”
杜程:“當然!”
還挺得意。
周隔海沒有推脫,喝了奶茶,甜甜的滋味濃鬱飽滿,比乾吃米飯嚼出的香味要來得刺激得多。
杜程決定不告訴周隔海雄赳赳的事。
周隔海會難過的。
兩人吃完了飯,杜程去收拾,他在廚房賣力洗鍋,躍躍欲試地想喝兩口涼水,想到姬滿齋的叮囑還是忍住了。
“你沒地方去的話,就在這兒多留幾天吧。”
“好啊。”
輪椅滾動的聲音逐漸遠去。
杜程洗了鍋,去敲周隔海臥室的門,周隔海還沒睡,來開了門,冷著張少年臉,“乾嘛?”
杜程趴在門上,“那我們是朋友嗎?”
周隔海冷冰冰道:“不是。”
杜程“哦”了一聲,臉上露出遺憾的神色。
周隔海關上了門。
杜程悶悶不樂地躺到沙發上,他發現他的感情好像比之前要豐富了一點。
抬手摸上胸口,像是有什麼乾癟枯萎的東西正在慢慢發芽生長,杜程用力按住心口,這種感覺不太好,他不是很喜歡。
*
結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方靜驅車回自己的公寓,路上,望著窗外的霓虹燈,她忽然想到杜程今天說的“孟添玉好不好”,好像是很久沒關心過女兒了,如果不是老師給她打電話說孟添玉逃課,她或許還會繼續忽略女兒。
方靜調轉車頭回她和孟攬海的家。
大房子,花園,傭人,豪華又氣派,隻是冷冰冰的,連方靜一個人住的公寓都比這裡有家味。
“太太回來了。”
方靜冷著臉“嗯”了一聲,她討厭‘太太’這個稱呼。
“小姐呢?”
“小姐在樓上寫作業。”
方靜問都沒問孟攬海,這個點,正是春宵好時光,孟攬海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個女人肚皮上滾來滾去呢。
方靜換了雙新拖鞋,悄無聲息地上了樓,輕輕推開孟添玉房間的門。
房內燈光昏黃,書桌前的台燈雪白燦爛,孟添玉正趴著在寫作業。
“寫作業不要趴著,”方靜關上門,“小時候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怎麼都改不了。”
孟添玉很驚愕,她媽怎麼突然回來了?
方靜假裝沒有看到她眼裡的詫異,女兒看到母親回家,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奇怪,她這個母親的確失敗,而她正在逃避這種失敗。
方靜自然地抽出孟添玉正在做的試卷,是英語試卷,方靜在國外生活過幾年,中學英語試卷難不倒她,一目十行地看完,露出讚賞的微笑,“寫的不錯。”
這四個字激怒了孟添玉。
“嘩啦——”
孟添玉一下從方靜的手裡奪回試卷,冷著臉把試卷壓好,繼續寫作業。
要麼就彆回來,回來就擺出一副家長的姿態,“寫的不錯”?好像對多日不見的寵物不痛不癢地誇上一句‘乖’,這樣就能顯示出她對她的關心了嗎?就能顯得她像個媽媽了嗎?真惡心!
方靜手上維持著拿試卷的姿勢。
“孟添玉說她希望她是個孤兒。”
方靜垂下手,低聲道:“你恨我。”
孟添玉停下筆,十五歲的少女臉色冷得像冰,“你不配。”
方靜的手微微顫抖。
她太久沒有和女兒交流,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牙牙學語的小孩忽然長成了類似大人的模樣,說出的話比任何人都能傷人。
“有很多事,你是小孩子你不懂的,我都是……”方靜聲音漸低,“……為你好……”
“謝謝,我很感動,”孟添玉起身,“那麼現在能麻煩偉大的母親出去,彆影響我寫作業了,行嗎?”
方靜抬頭,眸光銳利,“孟添玉,你不要這樣跟我說話,我是你媽媽!”
孟添玉:“我就愛這麼說,你不想聽你可以出去,你走啊!你在外麵不是還有個家嗎……”
“孟添玉!”
方靜斷喝了一聲,她氣得渾身發抖,“這都是誰跟你說的,是不是孟……”
“夠了,”孟添玉冷冷道,她一直默默對自己說千萬不要哭,但是眼淚完全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是你們兩個人來回拉扯的籌碼,我自己有眼睛,我自己有耳朵,不用任何人來告訴我,我自己知道我既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你們兩個都是自私鬼!你們都沒錯!錯的是我行了吧,錯在我不該被你們生下來,行了吧!”
孟添玉咬著牙,推開身側的椅子,椅子砸向地板,在這棟安靜的豪宅裡發出重重的響聲。
孟添玉哭著跑了出去。
方靜的頭腦裡一陣暈眩,她扶住書桌,對自己說要鎮定,一定要鎮定,事情還沒有想象的那麼糟糕。
“孟添玉還好嗎?”
清澈的眼睛在她麵前閃爍。
她從這雙眼睛裡看到了一個自私、心虛、連笑容都勉強的自己。
她的女兒不好,她一早就知道,卻一直逃避,假裝不知道。
方靜閉上眼睛,她的確是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