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玉看到杜程就覺得很親切,加上腿好了,臉上笑容更是和顏悅色,“小同誌,你是……?”
杜程推著輪椅向前,周隔海被他困住了,動彈不得。
“你不需要認識我,”杜程放開手,“但你很需要認識他。”
歐陽玉隻覺得眼前一花,迷霧撲麵而來,意識立即沉淪。
陽光、跑道、汗水……一切的一切都太熟悉了,歐陽玉震撼得無以複加,身體……身體也不一樣,年輕的血液在脈搏裡汩汩流淌,他重新回到了少年時期!但是……歐陽玉想低下頭查看自己的腿,卻發現自己像是坐牢一樣地被困在自己年少的軀殼中,隻是趴在單杠上悲切地哭泣。
返老還童,穿越回過去,如此神奇的事情竟然發生在了他身上?
這有什麼好哭的?
他想起來了。
那時候他剛車禍不久,說來俗套,他是在人行道上救一個闖紅燈的小孩才出了車禍,之後雙腿癱瘓,高昂的治療費用和被醫生斷言無法站立的診斷結果當時幾乎壓垮了還是個少年的他。
他當時是想過死的。
歐陽玉無法控製自己的哭泣,心中覺得好笑,甚至想安慰自己:彆哭了,很快,奇跡就會降臨在自己身上,你會重新站起來,再次站上舞台,還是那個第一名的自己。
意識雖然清醒,身體卻依舊哭得死去活來快要昏厥。
此情此景,歐陽玉真是哭笑不得。
他是中途從醫院逃出來的,身體還沒怎麼恢複,哭這一頓著實耗費了自己不少精力。
哭完以後,歐陽玉感覺到自己用手胡亂地擦了臉,眼淚鼻涕一把抓,講究的歐陽老師直在心裡皺眉。
孱弱的小手費力地推著沉重的輪椅,歐陽玉還在抽泣,肩膀控製不住地發抖。
身體內年老的靈魂一直在微笑。
其實人生就是這樣,失而複得時會欣喜若狂地不敢相信,從此對這個世界抱以感恩的態度。
歐陽玉已經完全想起來了,那天他離開操場後不久雙腿就重新恢複了知覺,然後便以驚人的速度複原,因為太過震撼,曾有媒體想采訪他,但歐陽玉和家人都覺得這是上天的恩賜,不應該太張揚,就拒絕了。
歐陽玉的靈魂超脫了身軀,略帶懷戀地環顧操場,目光在掠過他的“第一名單杠”時頓住了。
單杠前站著一個陌生的少年,看上去要比他現在的年齡稍稍大一些。
“我給你。”
少年聲音冷硬決絕,是歐陽予從來沒有聽過的聲音。
歐陽玉很確信,他完全不認識這個少年。
意識被身體強行拉著遠去,歐陽玉不斷回頭去看那個陌生的少年,這少年的眼神,總令他感到不安。
下一秒,場景竟又變了。
他正在複建,重新感受到兩條腿的存在的自己欣喜若狂,每天都努力地去配合醫生治療做複建,哪怕是疼痛,也強忍著不說,生怕醫生會讓他休息,耽誤了複建的進度。
體會到久違的疼痛,歐陽玉又想微笑了,當初的彷徨擔心已經隨著回憶的遠去而消散,剩下的就隻有深深的懷念了。
靈魂跟隨著年輕的身體一步一步向前,歐陽玉在回憶中快要陶醉了,就在他對重新體驗過去歲月感到欣慰時,他忽然感覺到似乎有誰在看他。
年輕的身體揮汗如雨地沉浸在艱難的複建中,唯有年老的靈魂回了頭。
走廊的儘頭,陌生的少年坐在輪椅裡,目光深沉又喜悅,是一種痛苦的快樂。
不,不應該稱呼這個人為‘陌生的少年’了,這已經是歐陽玉第二次看到他。
他的眉眼沒有任何特彆之處,五官平淡得毫無記憶點,唯有他周身的氣質,散發出冷冽的破壞性。
他正在看著蹣跚複建的歐陽玉,目不轉睛,歐陽玉摔倒了,他動了動,卻褲管空空地頹然坐下。
歐陽玉這才注意到這個陌生少年的情況比他還要糟糕。
他當初隻是雙腿癱瘓,而這少年卻是兩條腿都沒有了,是截肢了嗎?
正當歐陽玉疑惑時,場景再度變換。
腳尖點地,漂亮的旋轉引來陣陣喝彩,歐陽玉能感覺到自己正在跳舞,輕盈得像一隻蝶,這是他出事後首次重回舞台,他的複建極其成功,兩條腿甚至比受傷前更健康有力,同學們都驚歎於他身上的奇跡,也為他的舞蹈真心地喝彩。
那是歐陽玉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間。
之後,他成名演出,也獲得了許多鮮花和掌聲,也再沒有這一次劫後餘生破繭成蝶般的超脫與快樂。
他在舞台上那般酣暢淋漓地享受,肆意地揮灑他心中澎湃的激情。
上天太眷顧他了,他感恩的同時也極度惶恐,生怕哪一天老天爺又收回這個不可能發生的奇跡,所以每一次上台,他都極為珍惜,將它當作人生的最後一次機會。
謝幕下台,歐陽玉在年輕的身體裡心跳如鼓,他對著場下的觀眾揮手,經久不息的掌聲直到他下台依舊震耳欲聾。
腳步踏上最後一級台階時,歐陽玉腳軟了一下,身邊一起演出的同學忙扶住了他,擔憂道:“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