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觴該笑該鬨,該無憂無慮,唯獨不該受這樣的苦痛。
丹宸子覺得自己已分裂成了兩個人。
一個他已經一個箭步衝上去抱起曲觴,告訴他他絕不成婚,除了他,他根本不會娶任何人。
另一個他已重新恢複了平靜,用更冷酷的聲音說道。
“不行。”
“曲觴,離開這裡。”
回凡間去,去到那條安排好的命運上去,九尾狐會庇護你躲過災禍。
“我不走——”
曲觴掙開司命的手,他奔向丹宸子,像從前一樣,可迎接他的不是溫暖的懷抱,而是冰冷的劍鞘。
曲觴的腳步猛地頓住,灰色的衣袖高高揚起又迅速墜落,如同他麵上不可置信的神情。
握住劍鞘的那雙手修長而溫暖,曾緊緊地牽著他,令他覺得世間一切都是這般溫暖而美好,縱使這雙手放開了他,他也仍抱有一線希望。
可如今……利器相向,這真的還是那個他所認識的丹宸子嗎?
“我不走!”
“除非你殺了我!”
“你拔劍啊!”
刺耳又尖銳。
曲觴在逼他,同時也在逼自己,死心吧,他已經……不要他了……
“彆鬨啊……”司命小心翼翼地上來,眼神瞥向丹宸子,現在的情形真是令他感到害怕,怎麼就發展到這一步了?
曲觴死死地盯著丹宸子,四目相對,他看不懂丹宸子的眼神,那裡分明不是絕情。
“我……”
曲觴喃喃開口時,長劍出鞘了。
銀色鋒刃,寒芒一點,毫不留情地指向他的眉心。
他們隻隔了一把長劍的距離。
曲觴閉上眼睛,他想再抱一次丹宸子。
雪白的臉仰著頭往前一送。
曲觴的意識陷入了無儘的黑暗之中。
他未曾看到丹宸子狼狽地反手收劍,割破了自己的掌心,也未曾看到丹宸子抱起他,看著他眉心的一點紅,渾身顫抖不能自已。
“丹宸子,冷靜——他隻是暈過去了……”司命今天受的驚嚇比這幾年加起來的都多,他怕極了,丹宸子的模樣總像是已到了崩潰的邊緣。
“他受傷了……”丹宸子怔怔道,“我刺傷了他……”
“你是不得已的……”
丹宸子充耳不聞,他低下頭,將自己的額頭與曲觴相貼,他輕閉上眼睛,溫熱的液體從他的雙目中流出,落到曲觴的眼上,順著曲觴的睫毛緩緩落下。
“送他走,”丹宸子放開手,掌心流出的血一滴滴落在地麵,“護他周全。”
曲觴再醒來時,他正在一處溫暖的所在,四麵都是柔軟的布料。
“哎。”
是司命的歎氣聲。
“都說情劫易渡,怎麼搞成這樣?”
“放我出去。
曲觴在袖子裡晃蕩著,這才發現他又變回了個小酒杯。
司命察覺到曲觴醒了,拍了拍袖子,沒好氣道:“你老老實實的,我送你去九尾狐那,萬年的靈獸保命自有一套,跟著他,絕不會出什麼岔子的。”
司命思前想後,好像這般瞞著其實是下策,曲觴一直拖後腿可怎麼行,於是將丹宸子命犯桃花,渡劫成神拯救蒼生的宿命原原本本地告知曲觴,“所以你就乖乖的,等丹宸子順利成神了,說不定他還是會回來接你的。”
說不定這三個字是司命自己加的,其實照他所想,這事解決之後,丹宸子是一定會來接曲觴的嘛。
所以曲觴就不要再鬨了,乖乖等著就好。
腳下濕滑,司命險些摔了一跤,他低聲咒罵了一句。
仙界坍塌的後果是如今仙人下凡也要經過不周山。
雖然現在到處都是一片亂象,不周山倒還是沒什麼變化,哦,不,它還是有變化的。
丹宸子在不周山頂搞了個大坑出來,還沒填。
司命鬼使神差地走向峰頂。
不周山頂那個坑中仍然燃燒著火焰,天上降下的火為它加了熱度,就連不周山的雪落入其中也在助燃。
深坑中散發著十分矛盾的氣息,像是光明又像是不詳,火焰中心似乎是有什麼東西浮浮沉沉,看不清模樣。
“丹宸子在這挖個大坑也沒什麼用啊。”
司命搖了搖頭,他繼續下山,渾然不覺衣袖中的小酒杯已經落入雪地中。
自從被司命困住過一次之後,曲觴便再也不想因為變回原形而被困住,他向莘九苦練了原形後仍能行動的法子。
雪地中,小酒杯一步步挪向峰頂的坑沿。
坑底像有什麼東西正在呼喚他。
峰頂上出現了奇異的畫麵,虛空中出現了一個身影。
是丹宸子。
他一劍一劍劈開了不周山,點燃了這個天地間最強大的熔爐。
東海蛟龍的角、盤古斧留下的殘骸,天生果的果實,一樣樣寶貝混合著丹宸子的血液被放入爐中淬煉。
火光中映照出丹宸子肅然的麵孔。
他是劍修。
修劍者,永遠相信自己的劍。
他想煉一柄劍,來救這蒼生。
“孩子,我不用你,不是因為你不好,”柔軟的手將他輕輕放下,“你將來會有更大的用處。”
“如今,你可都看開了嗎?”
溫柔的聲音掠過耳畔,那是來自上古的聲音。
“我明白了。”
“女媧娘娘,你沒有騙我。”
情劫難渡,他渡過去了。
——杜程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