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去逛街吧,威爾遜(1 / 2)

“疼疼疼疼疼——”一股哀嚎響徹了“妙手回春”裁縫鋪的三樓,將正在一樓選料子的猶太客人嚇了一跳。

比比揚急忙掛著笑臉迎上去:“嘿,我親愛的彌賽亞義人,三樓是間來自遠東的跌打鋪子,有客人在上頭嘗推拿化瘀的——唉我差點兒咬著自己舌頭,這什麼破發音——鮮兒呢。您請務必放心!”

習慣了持刀逼債的夏洛特商人,在聽到樓上不是在強買強賣之後,便放心地換了塊料子繼續殺起了價。

唯一躲在一旁偷偷發抖的,隻有同在一樓的三個夥計。見鬼,什麼正骨推拿,他們可太了解這家店主剪子的凶殘了。

不過,這一趟他們卻猜錯了。

而與此同時,卡門與女仆比阿麗特正在給趴在床上的威爾遜上藥,她們手上那抹勻了的紅色透明油狀膏藥,據稱是從某個遠東的山林裡采集回來的植物,通過徹夜的熬煉,凝結成的外傷用藥。

現在,兩雙白嫩的手正在努力地抹勻這些號稱能“活血化瘀”的膏藥。

佶屈聱牙的商標注冊成了這些藥油搶占倫敦市場的最大阻礙。不得不承認,即便是熟稔用藥的吉普賽人卡門,也很難準確地字正腔圓地咬出原產地的發音。

“Owi-oz-Shaan”。(我尊敬的讀者都看出來了,這個威妥瑪拚音法標注的一定是哀牢山。)

南洋的英國商人還窩在虎門外的沙灘上烤海鷗蛋,連廣州城的門兒都進不了;這種隻可能存在於雲貴高原上的神秘用藥,是怎麼打進倫敦心臟市場的?

這個明顯的阿喀琉斯之踵,使所有人都投票同意放棄用藥暴富的機會。不過,在投下讚成票的時候,一貫財迷的比比揚差點兒把牙齦咬出血來。還是魯斯凡拍了拍他的肩說道:

“嘿,躺在那兒的這尊財神爺可謂掌握了整個倫敦的鈔票圈兒,您操心什麼沒錢花?”

於是下一秒,高呼“張伯倫萬歲”的比比揚便一蹦三尺高地去庫裡扯布料子了。他的理由是:“一個年輕的百萬富翁怎麼能沒件好衣服穿!”

魯斯凡隻是微微向所有人聳了聳肩。

親愛的讀者們,就和你們說爵爺蔫兒壞吧?

而在所有人都散開之後,卡門叫上了趕來的比阿麗特,兩個人一並把臉色過分蒼白的威爾遜按在了床上。卡門手腳麻利地把他的衣服剝了個乾淨,一邊用一種生氣的腔調埋怨道:

“您還要瞞我們到什麼時候?”

威爾遜後背淤積了許多深色的瘢痕,有些甚至開始發黑了,這是他背上掛的彩。而脫下衣裳之後,可謂觸目驚心。

次聲波造成的重傷使得內臟與周身毛細血管破裂,大量的淤血淤積在皮膚上,從淺紅到幾近黑色,瘢痕如同水墨一般,在威爾遜的背上渲染開來。

箭矢留下的淤痕,如流星網一般彌布在威爾遜的背上。這都是格溫普蘭放的血魔法留下的痕跡。…。。

每一道傷痕都像一枚張牙舞爪的軍功章。

“這是什麼意思?威爾遜。”稚氣未脫的比阿麗特用心地按壓著威爾遜的後背,除了淤血,皮膚的情況也不太好,背部沒有什麼知覺,按下去之後就是一個凹坑,“您剛從戰場上回來嗎?”

“臭小子,讓你出去革命,不是讓你出去拚命,你要真出了事,我們該怎麼辦。”卡門一邊埋怨地揉搓著威爾遜的背,一邊掉下了眼淚。豆大的眼淚如珍珠一般,啪嗒啪嗒地掉在了床沿和地板上。

比阿麗特驚呆了,她從來沒見過卡門女士為誰掉過眼淚。

但隨即一想,她的眼淚也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是的,女仆比阿麗特有一雙如海水一般蔚藍的眼睛,鵝蛋一般的健康臉龐上,無時無刻不浮現出毫無偏狹的笑容與活力;陽光曬在她栗色的頭發與富有活力的蘋果肌上時,總給她鍍上了一層金色的聖光。

比阿麗特·阿瑪斯具有我們這個年代即將消磨殆儘的那些古典式的品德,溫柔、善良與善解人意。她不是一個純粹的英國人,而是一個西班牙海軍士兵與英國女人的結合,而這個西班牙人又有一點古巴或海底的血統。因此,從小在英國鄉間長大的孩子,血管裡流淌的便是伊比利亞的陽光與海浪

她的天性開朗得如同西班牙鄉下的大小姐。

但似乎英國的天氣不太欣賞這種明媚的性格,於是在霧霾、烏雲與寄宿學校裡的同伴小妞們聯合起來下來的欺壓之下,比阿麗特終於病倒了。

是哮喘病,一病就是兩年。

直到一個精通草藥的馬戲團女人為她熬了一鍋女巫湯之後,神秘地治好了她的哮喘。然後,這個女人鄭重地告訴了女孩的家人,引起小女孩過敏的,是本地無窮無儘的山毛櫸與燈籠草。

如果不想讓小女孩夭折的話,就讓她跟著自己走。

在母親撕心裂肺地哭泣和父親勉為其難的點頭之後,比阿麗特穿越了沼澤與迷霧,撥開了翠綠的山巒與綿延的黑夜,馬車的軲轆聲將她如風一般帶到了金碧輝煌的世界都市倫敦。在這裡,她開始了全新的生活。

一位受到卡門保護的家事女傭。

在所有的非人類中,她隻是一個從鄉下來的普通女孩兒。經過專門的培訓之後,選來為首領沃爾夫的屋子做清掃工作。但她不敢觸怒這些平素就凶神惡煞的酒鬼與罪犯。

之前一直是由卡門女士擔任他們的監護人,所以日子在提心吊膽間過得還算四平八穩。然後她莫名其妙地卷入了一場夾槍帶棒的火並宴,並在那裡吃到了人生的第一顆槍子。

按理來說,此刻她應該已經死了。

但通過某些無法理解的方法,威爾遜替下了她的死亡,將她放回了陽間。

在走馬燈的記憶回放中,過往那些陽光和煦而又貧窮的日子,如畫報一般,一張一張地回顧在她眼前,而除了對父母深沉的愛與對卡門的感激,蒙在她麵前縈繞不去的圖案便是威爾遜的背影。…。。

那個擋下了死亡的人。

一個常年彳亍在病床與異鄉的孩子哪兒見過這種陣仗,她隻是發現自己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威爾遜。

但比阿麗特不敢跟身邊人說這件事,因為與一個幫派分子的愛情,不可能得到父母與神父的祝福。

而且,現在的這個威爾遜,和她所愛上的那個威爾遜,有點不一樣。

她說不出來哪裡不一樣,也許是一點距離,也許是一點冷漠,也許是一點殘酷,恰如名為亞曆山大的絲絨奶油巧克力下藏著的白蘭地和利口酒一般,之前威爾遜是溫暖的,如同絲滑而柔順的利口酒。

但現在他像一杯馬丁尼,一滴水都沒有摻入的高地威士忌。

凜冽而冷峻。

沒有完成學業的比阿麗特在給卡斯帕爾幫工的時候學會了調味的形容詞,出身於肯特郡的艾米麗則教會她識字與寫作,她本是滿意於這種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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