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房子,路辛夷回到酒店,路上還買了一袋子的水蜜桃,躺在床上,心中仍舊是有些不敢相信,新的生活,真的要這麼開始了嗎?
真的能去過,沒有周止的生活嗎?
要怎麼當麵跟他說分手兩個字。
她已經給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可看到他,又是另一回事。
她在手機相冊裡找到他給自己彈鋼琴的視頻,看著看著又開始流淚,又在網上搜了兩人的采訪視頻,直接拉到其中的某個位置。
這個視頻她看過很多次了,哪句話在哪個時間點她都一清二楚。
“我想告訴你,你永遠都不會失去我。”
“我想告訴你,你永遠都不會失去我。”
“我想告訴你,你永遠都不會失去我。”
……
翌日,周家人齊聚周家圍,為老爺子祝壽。因著老人家牽掛著躺在醫院的大兒子,這場生日沒有如往年一般大操大辦,也提前很久就謝絕了親朋的祝賀,隻有周家一家人好好坐在一起。
雖然是一切從簡,可周家到底是本地人丁興旺的大家族,拉拉雜雜還是有五六十人,裡裡外外都是孟淑惠一個人忙活,往年還有周國安的妻子能幫幫忙,可今年因為譚韻之還在月子,老二一家便沒有來周家圍參加家宴,事情都落到孟淑惠一人頭上。
周國安一家都不在,家宴冷清不少,周止到了晚飯時才趕到,正好是飯點,陪著爺爺和一家人吃了飯,切了蛋糕,又像往年一樣,給周家上上下下發紅包。往年這些都是周國強來做,自他車禍後,一切都落到了周止頭上。
“辛夷呢,我好像很久沒有見她了。”
吃完晚飯,孟淑惠終於能鬆口氣,她問靠在門邊,一整個晚上都心不在焉的兒子。
“她去北京了,過兩天回來。”
“北京,她去北京乾什麼?今天好多親戚問我,你未來兒媳婦怎麼沒來,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
周止抱著雙臂,笑著搖搖頭:“媽,要是我以後去北京生活,你會不會太想我?”
孟淑惠一臉驚奇:“你要去北京?”
“不是我要去,是你未來兒媳婦要去。她房子都找好了。”
孟淑惠愣了愣,狠狠捶了他一下:“她為什麼一定要去北京啊?”
周止眨了眨眼,忽然很不正經地唱起來:“我家大門常打開,開懷容納天地……北京歡迎你,為你開天辟地……”
……
……
……
孟淑惠不等他唱到副歌,便已經開始翻白眼了:“五音不全就不要唱了!你真要去北京啊?那我什麼時候能抱上孫子?”
“我在努力啊。”
他笑了笑,語氣很隨意。
院子裡,孩子們在嬉鬨,有人喊了一聲:“要放煙花了。”
不遠處,有本家的大人正將煙花擺放在固定的位置,小孩子們好奇地圍著他們,等待著燃放煙花。
每年都是如此。
周止:“煙花我不看了,還要回去加班,你幫我跟爺爺說一聲。”
孟淑惠送他到門口:“你要不要這麼忙啊?我看新創集團的股價最近挺穩定的。”
“托你未來兒媳婦的福啊。”
“你忙歸忙,還是要多抽出時間來陪辛夷的。女人嘛,很好哄的。”
“你怎麼不叫她多陪陪我,我也很好哄的。”
“……”
夜色中,周止開著車沿著小路朝國道而去,剛開出去沒多遠,便看見迎麵開來一輛米色的車子。
是路辛夷的那輛破甲殼蟲。
兩車靠近時,默契地相錯停下,車窗降下,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對方。
已經一周未見的二人都笑了笑。
“怎麼提前回來了?”他先開口,聲音清朗。
她沒有回答,看看附近,指指不遠處的衛生站,衛生站門口有一大片的空地,平時用來停車的,偶爾會有村裡的婦女過來跳跳廣場舞。
夏天蚊蟲多,跳舞的人就少了。
“彆擋著路,去那邊說。”
他點點頭。
兩人將車停到衛生院門口,剛下車,不遠處周家門口一簇煙火升空,絢爛無比,照亮田野。
“好漂亮啊。”她不由得感慨。
兩人靠著車身,安靜地看了一會兒煙花。
他主動問:“麵試怎麼樣?”
她看著煙花,不敢去看身側的人:“挺順利的。對了,你知道李自新嗎,安真醫院心胸外科的主任醫師,國內心胸外科的絕對權威。”
周止想了想:“聽說過,怎麼了?”
“他誇我做手術很棒,可惜沒見到他本人。”她講得很小聲,眼角眉梢都是開心。
周止很捧場:“我們家路醫生這麼厲害。”
他伸手去,想像從前那樣摸摸她的頭,手伸出去,停在半空,忽然頓了頓。
有一團煙花升空,炸開,她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忽然開口:“阿止,我們……”
他眸心微顫,馬上收回了手,忽然打斷了她的話:“我們分開吧。”
四周的聲音戛然而止,她慢慢側頭,看著身側的男人,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一點一點消失。
煙花已經停了,四野一片寂寥,夜空隻剩繁星點點。
他還望著夜空:“你不就是想跟我說這個嗎?”
“你怕自己意誌不堅定,甚至要回去你的大學。你不是要去看老師,是要去找回大學時代的你自己。沒有遇到我之前的你。那時候的你剛剛發現自己在醫學上的與眾不同,你立誌以後要以此為生,做一名很厲害的外科醫生。”
“你的理想和我有衝突,所以你想也不想,就把我放棄了。”
她不說話了。
“路辛夷,我遠比你想象中還要更了解你。這麼多年了,你沒有任何長進。當年你把我甩了,雖然你後來跟我說,你是因為自卑,因為太累,因為我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你把一切原因歸咎於你自己。真的是這樣嗎?”
“或者我換個問法,隻是因為這樣嗎?”
“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為了我吧。我這樣的出身,但凡軟弱一點,無能一點,我都不可能跟我爸抗衡這麼久。我從畢業的第一天開始就沒打算回新創集團,你不想讓我為了你放棄去紐約,放棄那麼好的機會。”
“這些,你從來沒有說過。就好像,現在你要跟我分手,是因為你覺得耽誤了我。為什麼不說話?你去北京這麼久,一個電話都沒有。怎麼,不敢給我打電話?心虛?還是怕聽到我聲音會心軟?”
“你也就這麼點出息!”
田野裡蛙聲片片。
夜風濕潤,泛著泥土的氣息。
周止儘量很灑脫地說完:“我一會兒還要回上海加班,我給你三天的時間收拾行李,這三天時間我不會回家,住酒店,夠了嗎?”
“……不需要,一天就夠了。”她很果決。
周止點點頭,朝著車門方向走去。
“然後呢?”
她忽然問他的背影。
他轉過身來,不解地看著她:“什麼然後?”
“你把我甩了,然後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北京?等我在北京安定好,找到了新工作,突然有一天回家發現,你是我房東。還真是巧。”
“這就是你想的辦法?”
四周靜了靜,周止反應了兩秒:“蘇懈說的?”
“還真是你。你本事真大,情敵都跟你合起夥來騙我。”
她忽然笑了笑:“他嘴很嚴,是我自己猜的。我想一步,你永遠想在我前麵十步,好像我做什麼,你都不意外。”
周止想過今晚的氛圍不會太融洽,想過可能會有爭執,有拉扯,唯獨沒想過,她會這麼平靜。
不過也好,能平心靜氣地說話,總好過撕心裂肺地再分一次。
本身,也就是走個流程。
他沒打算放棄她,也不可能放棄。
至於她,遠沒有她自己想象中那麼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