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一個世界(1 / 2)

蘇明翡親自開著車到了賀硯予的家門口。

他的速度很快,幾乎是隻花了半個小時不到,他就來到了這裡。

然而等到了這裡之後,他才想起來自己並不知道賀硯予大門的密碼。

敲門的時候果然沒有任何回應,賀硯予向來不喜歡家裡麵有其他人出入,所以所有事情都是親力親為,連個其他人都沒有。

蘇明翡在門外緊張地等待許久,依然沒能夠等到任何回應,最終他在腦子難以說清的混亂中,終於想起了某個人,於是迅速通過其他人的聯絡找到了經常跟在賀硯予身邊的那名秘書。

“賀硯予在哪裡?”對方接通電話之後,蘇明翡幾乎立刻就問了出來。

然而秘書那頭卻長久地沉默了下去。

他必然是知道什麼的。

蘇明翡心裡在瞬間做出了這個判斷,於是扶著門框的手更加用力了些,他立即又問了出來,明明是想要表現出凶狠的語氣,然而說出來卻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是顫抖的:“告訴我,賀硯予究竟去了哪裡?”

在漫長的沉默過後,秘書在那頭輕輕地歎了口氣,最後終於出聲道:“或許蘇先生你親自去看看就明白了。”

蘇明翡握著手機的手稍微緊了緊,聽到這裡心中那點令人慌亂的預感已經越來越強烈,強烈到讓他幾乎有種拔腿逃走的衝動。

或許隻要不看,隻要不聽,就不會麵對接下來的事情。

但就在這時候,通話對麵的秘書已經將賀硯予房門的密碼告訴了蘇明翡。

是他的生日。

或許這個密碼是賀硯予以前設置的,但都已經分開這麼長的時間,他卻依然還保留著這個密碼。

蘇明翡手足發涼,覺得自己連雙腿都是酸軟僵硬的,似乎已經邁不出往前的那一步。

他突然開始感覺到恐懼。

蘇明翡從先前起心裡就始終有不好的預感,不管是賀硯予那個工作狂人居然休息這麼長時間不去公司,還是他的手機無法接通,這似乎都意味著什麼不好的東西,而越是靠近這裡,越是即將踏足賀硯予的房間,蘇明翡心裡的惶恐也就越感到真實。

可是賀硯予怎麼可能有事呢?他明明就在幾天前都還好好的,他們坐在一起喝咖啡聊天,賀硯予能出什麼事呢?

蘇明翡聽見自己心底裡的催促,他緩緩抬起手,終於輸入那串熟悉的數字,打開了賀硯予住處的門。

進入其中,這裡依然是蘇明翡上次來時見到的模樣。

和他們以前住的那裡不同,蘇明翡以前從來沒有在意過,也是上次到了這裡之後,他才知道他們同住的地方那些浮誇的裝修都是賀硯予專門替他設計的,而他自己其實喜歡的是眼前這些再簡約不過的設計。

蘇明翡順著走進其中,賀硯予的房間乾淨整潔,不論任何時候都是如此,他的房間不大,而所有的東西都好好地擺在它們應該有的位置上。

這應該是很尋常的場景,但看在蘇明翡的眼裡,卻更加深了他心裡不安的感覺。

太整齊了。

在有人居住的屋子裡,不管這屋子的主人平常究竟有多麼喜愛整潔,也絕對不可能會讓所有東西都完好的擺在它們應該有的位置上,連半點動過的痕跡都沒有。

眼前的這個房子看起來太乾淨太整潔了,整齊到仿佛根本沒有人居住在這裡。

蘇明翡覺得這片安靜中的每寸空氣都在抓撓著他的皮膚,令他如同被淩遲般痛楚難忍,在看清這房間的當下,蘇明翡就再也沒有辦法保持平靜。他飛快衝上了二樓,推開之前去過的那處書房,書房裡麵空空如也,就像之前的客廳那樣乾淨整潔得沒有絲毫人煙氣息。

蘇明翡在這裡停留了片刻的時間,接著不死心又開始往其他房間走去。

他的腳步越來越快,穿過一個又一個房間,不敢停下來片刻,他怕自己隻要停下來就錯過了見到賀硯予的機會。

但接下來他走遍了整個屋子所有的地方,都沒有見到賀硯予。

所有的房間,蘇明翡不死心一遍遍的找過去,甚至許多地方都找過了兩遍,他依然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蹤跡,每個地方都被收拾得像是還沒有人住進來那般,蘇明翡覺得自己就像是進入了平行的空間,這裡什麼都和從前沒差,隻是沒有了賀硯予。

他最終喘著氣來到了上次見到賀硯予的陽台。

陽台上,賀硯予之前坐過的椅子和小桌還在那裡,蘇明翡還記得他之前就是在這裡簽了退婚的協議,並且對賀硯予說要與他重新開始。

但現在賀硯予已經不見了。

這個地方大概是唯一還有點人煙氣息的地方,因為桌上放著上次賀硯予沒有看完的書。

這本書就這麼擺在雪白的桌麵上,孤零零的,蘇明翡低下頭,對著它伸出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他將那本有著漆黑封麵的書拿了起來。

接著他看到了被壓在書下麵的那張葉子。

那是他上次留下來壓在咖啡杯下麵的葉子,泛黃的邊,仍舊翠綠的葉,隻是現在泛黃的部位更多了,乾枯著還有些卷邊,翠色也少了,凋零在歲末之間。

賀硯予把這個屋子裡所有東西恢複了原狀,卻隻拋下了他。

鈴聲又響。

蘇明翡怔怔盯著這片葉子,不太能弄清楚自己是怎麼接通這個電話的,他隻是在接通電話的時候下意識地就喊出了賀硯予的名字。

但電話那頭傳來的卻不是賀硯予的聲音,而是剛才聯絡過蘇明翡的秘書:“蘇先生,你應該已經看到了,賀先生他已經離開了……”

接下來秘書似乎又對他解釋了什麼,蘇明翡腦袋裡麵嗡嗡作響,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聽得清晰,隻是不管是“生病”“死亡”還是“離開”,這些每個字眼都讓他神智幾乎走向崩潰的邊緣。

他緊緊地握著手機,用力到像是握著救命的稻草。

從前不管在什麼時候,即使是在雨夜的山上,隻要他撥通賀硯予的電話,不管他在哪裡賀硯予都會立刻來接他。

那時候他覺得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但現在,再也不會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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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硯予已經不在了。

這是賀硯予身邊的秘書還有律師都同樣確切告訴蘇明翡的話。

在蘇明翡的糾纏之下,秘書將賀硯予從前的身體檢查報告交給了他,上麵分明清晰地展示著賀硯予的狀況,按照時間推算,早在他們分手之前,賀硯予就已經知道了他自己已經沒有多長的時間。

而秘書也拿出了賀硯予的遺囑,他早就已經為接下來的事情做好了打算,並且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

可就是這樣,蘇明翡依然不肯相信這件事情。

秘書說賀硯予是因為不願意留在這裡被其他人看著自己生命慢慢結束,所以提前離開了淮市,並且為了防止被人找到,他沒有將行蹤告訴任何人,甚至也沒準備留下線索。

所以說上次蘇明翡來這裡找到賀硯予,簽字解除婚約,就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

蘇明翡驀然間回想起很多事情,比如上次他不肯答應退婚,賀硯予曾經說過,不簽也沒有關係,因為這婚約很快也就會作廢。

那時候蘇明翡以為賀硯予是還有彆的辦法解除婚約,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賀硯予就已經做好了打算,因為他死了,婚約自然就作廢了。

而還有許多次,賀硯予和他的對話,似乎都報著將來再也不會見麵的打算。

他們都在淮市,雖然整個淮市也不算小,但混跡在這個生意圈子裡早晚總能夠見到麵,那時候蘇明翡還想著自己總有辦法見到賀硯予,到現在他才明白賀硯予所說的不見麵,是因為他即將用這種方式離開。

還有更早之前,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蘇明翡每次喝醉了讓賀硯予來接,賀硯予總會無奈地說,以後如果他不在,蘇明翡是否能自己照顧好自己。

原來已經從那麼早賀硯予就知道他要離開……

不對,或許從最開始,賀硯予會那麼決然地不回頭,其中就有他身體狀況的原因。

會是這樣嗎?

蘇明翡不知道,賀硯予已經走了,而且似乎是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早年賀氏曾經出過不少事情,賀硯予的家族隻剩下他自己,他已經沒有其他的親人,跟他最親近的大概也就隻有他最信任的幾個人。然而即使是秘書和律師,還有賀氏的其他不少人都確定地告訴蘇明翡,賀硯予已經不在了,以他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況就算獨自離開,也隻是找個地方安靜地死去,但他依然不肯相信這個事實。

蘇明翡發了場很大的瘋。

自從想明白賀硯予說的那些話之後,他已經完全改變了過來,所有見到他的人都能夠說出他和從前的區彆,他已經很久沒有再做過像以前那樣任性的事情。

但這次他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克製住自己的情緒,他拒絕見到任何人,也拒絕和任何人交流。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曾經應該屬於他和賀硯予的地方,他想要砸碎掉自己入眼所見的所有東西,然而看著那些賀硯予留下的痕跡,他卻又瞬間像是被冰涼的水兜頭澆了滿身,心底裡的那些偽裝出的狂躁混亂再也壓不住無法言喻的悲戚,他整個被淹沒在其中再難呼吸。

但蘇明翡隻發瘋了那麼短短的兩天時間。

他不敢把太多的時間花在消沉上麵,他在短暫的衝擊過後,意識到他最應該做的事情不是自顧自地難過,而是將賀硯予給找回來。

賀硯予就算真的生了病,他們也應該還有時間,他應該還沒有走太遠。

蘇明翡想,不管賀硯予去了哪裡,隻要他還在這世上,自己就必然能夠將他給找出來。

不管多久他都要找下去。

蘇明翡這麼想,並且也這麼做了。

蘇家雖然有錢,但所能夠影響的範圍也不過隻有淮市以及周邊而已,他沒有辦法去更遠的地方尋找,於是他隻能選擇一處處地去拜訪其他的朋友,低聲下氣地求人幫忙尋找。

以前的蘇明翡從來不會允許自己低頭,更不會做這種事情,但現在為了能夠找到賀硯予,蘇明翡什麼也沒有想。他不斷地鞠躬不斷地說著打擾和麻煩,不停地做著同樣的事情,隻是希望能夠再有見到賀硯予的機會,哪怕隻要能夠得知對方好好活著的消息,即使沒有辦法見到對方也沒關係。

但整整兩年多的時間過去,蘇明翡用了自己所有能夠動用的人脈關係,花了大量的時間金錢和精力,依然沒有辦法找到賀硯予半點消息。

兩年的時間,對於普通人來說都已經足夠長久,而對於賀硯予那樣的病人來說,或許已經是終結。

江澈從頭到尾都在勸說蘇明翡,然而蘇明翡根本沒有半點要停下來的意思,相反時間過得越久,他越是不肯放棄。

而因為要尋找賀硯予的關係,蘇明翡這麼長的時間都在與賀硯予從前認識的人們保持著聯絡,甚至於就連賀硯予以前的秘書,都忍不住開始勸說蘇明翡,想讓他放棄尋找。

這麼長的時間,賀硯予應該早就不在了。

但蘇明翡隻是沉默地繼續找下去。

沒有休止地尋找下去。

這日蘇明翡從機場出來,接人的居然是江澈。

自從賀硯予離開之後,蘇明翡已經很少和江澈他們再出去,他開始長時間地把心力放在工作和尋人上麵,用蘇明翡的話來說,隻有擁有更多的資金和更強的能力,他才能夠更方便於去找人,所以他即使是在尋人的時候,也沒有落下過這些事情。

江澈站在車旁看著蘇明翡身著西裝混在人流裡走出來的時候,恍惚有種看到了賀硯予的感覺。

這幾年的時間蘇明翡活著仿佛就隻是為了尋找賀硯予,而他也把自己活成了賀硯予,蘇明翡的身上有太多東西與賀硯予越來越相似,有時候蘇明翡甚至用的就是賀硯予的東西,穿著的就是賀硯予當初穿過的衣服。

在蘇明翡看起來,似乎隻有在身上烙下賀硯予的痕跡,他才能夠安心下來。

看著蘇明翡越走越近,江澈招呼了賀硯予,轉過身打開車門說道:“去喝兩杯?”

蘇明翡上車,搖頭說道:“回去。”

江澈嘖了下說道:“知道了。”

江澈親自開車,經過紅燈的時候忍不住往旁邊的蘇明翡多看了幾眼,問道:“你這次去國外怎麼樣了?是不是有什麼消息?”

蘇明翡直視著前方的車流,漆黑的眸子裡情緒沉得很深:“是有消息,不過不是他,隻是有點相似。”

江澈語氣裡滿懷無奈地安慰了句。

這三年裡蘇明翡經常會離開淮市,因為其他地方時常會查到點消息,說是在某處有和賀硯予相似的人。

近點的時候在國內,隻用耽誤半天的時間,遠的要飛上很長時間,跨越半個地球,而不管有多遠,蘇明翡總會親自飛過去看看,即使是隻有很小的可能性他也要看過之後才會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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